第435章 小樓一夜風吹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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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稱呼。
    還有這道聲音。
    倏地想起什麽,張從宣下意識回頭看去,隨即便見到了一張既陌生又熟悉的、屬於年輕女人的秀美臉龐。
    說熟悉。
    是因為很早之前,在小號剛遇到樓仔的那段時間裏,自家就曾頂著這張臉出現。
    甚至某次夢境裏也莫名扭曲化形。
    說陌生。
    則是因為,現在,若不是清楚記得剛才這塊還站著自家學生,眼前分明已經是活脫脫一個嬌柔閨秀,一舉一動風致楚楚。
    連衣服都複刻了民國時的原型。
    這種難言的古怪感,讓張從宣一時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頭皮發麻“……你這是在做什麽?”
    然而對張海樓來說。
    這異樣的沉默,則無疑算作動搖的表現了。
    心下放鬆少許,他趁機上前,張臂抱住了青年腰身……因為身高原因,做不出小鳥依人,便稍一歪頭,枕在了青年肩側。
    頓時察覺到對方的推拒。
    “——那天晚上,就是這樣啊?”他幽怨吐氣。
    在青年明顯的僵滯中,他勾起唇角,不緊不慢柔聲相詢“唉,您現在不喜歡了嗎?可當時,明明還很主動的。”
    他摸索到青年的手,輕輕拂過自己眼角。
    “……幫我擦了眼淚。”
    睫羽濃密柔軟的觸感裏,張從宣渾然驚怔……錯覺般,指尖似乎沾到了少許濕潤。
    與當下相似,卻泫然欲泣的聲音響起。
    ……泣音如訴,難以分辨。
    但是,模糊地,仿佛心跳也隨之有些慌亂起來那是什麽情況?
    感知到這份錯亂。
    張海樓核心發力,帶動對方一同下墜倒地,喃喃低語。
    “……要我留下來。”
    張從宣思維有些混亂。
    真的,自己曾經還做過這樣的事?
    可無法否認的是,藉著這張臉努力回憶,原本模糊的記憶裏,似乎確實晃出了少許相關的碎影。
    ——不然,我可就走了哦!
    朦朧夜色下的門邊,有人別過頭,輕哼出聲。身影落在地上,也映入此時青年的眼中。
    扶著額,張從宣感到一陣暈眩。
    不知是因為破碎模糊的記憶,還是因為當下棘手的現狀。
    “我當時……可能不是很清醒……”
    話一出口,他自己先後悔了。這話聽起來也太過混賬,活像是抗拒負起責任的無賴推餒。
    果然張海樓隨即歎了口氣。
    “……您當時還誇我可愛,原來,這也是假話嗎?”
    邊說,他流暢轉為跪姿。
    過長的裙擺無聲垂掩。即使質地輕盈,但覆蓋散開後,便變作了一道遮蔽秘密的天然簾幕。
    張海樓伏身湊近。
    沒有錯過,那雙始終冷清的黑眸中,忽然擴張的輕顫。
    如弦牽繃。
    這微小卻不難察覺的變化,對他方才的舉動,無異於認可和獎賞。
    張海樓也很樂於為此做的更多。
    “……嗯,”他很快得出了結論,“看來現在也沒有厭煩。”
    含笑的清悅女聲。
    這反倒讓張從宣恍然驚醒。
    暫且甩開沒多少頭緒的記憶,回到當下,事情已經徹底脫離了預想中談話的節奏。
    感知和反饋,都有點超過。
    不用低頭去看也能確認……自己又不是死人,被這麽挑動了當然會有反饋。
    他隻是不能理解,對方到底緣何如此執著。
    不管不顧地做出這種事,可這除了證明他們兩個身體健康,能力正常,還能說明什麽?
    如果隻是出於某些需求,想要延續那天晚上的關係,更說不通。百年以來,能夠解決的機會應該數不勝數。何至於短短數天裏,突然無法忍耐渴求?
    甚至可以不顧身份、外界、性別。
    指尖緊攥,張從宣積蓄起少許決心,沒再容忍這直白的接觸。
    抿著唇,他推開人想起身。
    “……至少別一錯再錯,樓仔。”
    話音落地前,張海樓及時抓住了那隻推拒的手。
    低頭,齒尖叼住輕輕咬磨。
    “您真是不誠實。”
    狀似埋怨,然而他飛揚的眉眼間,卻更像是浸著得意的狡黠“明明感覺到的……我還以為,現在算情投意合呢?”
    張從宣閉了閉眼,呼吸稍稍有些急促。
    頭疼欲裂。
    說不清是羞怒還是惱火更多,他神情完全冷凝了下去。
    “情、投、意、合。”
    重新睜開眼,青年字字清晰,兀地冷笑反問“就憑這張假臉?”
    目光向下掃落,語調更沉。
    “……通過這種方式證明嗎?樓仔,我未曾教過你這樣作踐自己。”
    張海樓整個僵住了。
    明明衣著完整,居高臨下,可這一刻,在青年冰冷惱怒的目光裏,他卻仿佛正衣衫襤褸地站在了大街上。
    寒意入骨,幾乎無地自容。
    “我……”他的舌頭像是凍結了似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我就是……”
    語不成句。
    話一出口,連張從宣自己都覺得有些過分刻薄,太不留情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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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下稍微有些懊惱。
    但隨即,他想到白天的事情,暗自咬牙,維持住了冷硬的態度。
    這次是差點被阿客察覺。
    假如下次是蝦仔,是陳皮和小齊,是小官……隻是稍微設想一下那種難堪,心髒便猶如被帶刺的藤蔓緊緊纏繞,幾如窒息。
    他不確定,自己有那麽強的心髒,到時仍能坦然自若。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心念已定,張從宣再不猶豫,撐身坐起。
    今天的事情,已經超出了他承受的底線,原本的談話計劃徹底打亂。
    兩人此時俱是狼狽。
    但青年恍若無覺般麵無表情,按著胸口徑直推開人,徹底站起身。
    還要再說點什麽。
    但開口之前,在輕微的濕潤感裏,張從宣微微蹙眉,忽而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背。
    剛剛,好像有什麽濺在他手上了。
    ——是顆不起眼的透明水珠。
    觸感冰涼。
    這會,隨著青年起身的動作順勢滑下,最終,顫巍巍在指尖晃了幾晃,頃刻墜落。
    悄無聲息地沒入了厚重地毯內。
    一室靜寂。
    也因此,另一個人強掩不穩的聲息,在青年敏銳的感知裏似乎也變得越發鮮明,無法忽視。
    “……您說的對。”張海樓說。
    張從宣驚怔看著他。
    此時應該盡快離開的,結束這一切。明知如此,可哪怕幾番催促自己,腳下也如同原地生了根一般頑固。
    那滴水珠的殘餘觸感,仿佛仍舊懸在他指尖,揮之不去。
    盈盈欲落的。
    潮潤、微小、脆弱。
    輕輕揮去,就將徹底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張從宣被這錯覺所困,寸步難行。
    “我——”
    他衝動開口,卻無言以對。
    “是我的錯。”低著頭,張海樓幾乎與沉寂的陰影融為了一體,聲氣沉重,嗓音沙啞。
    “是我,不知廉恥,癡心……妄想。”
    張從宣指尖一顫。
    警報在腦中尖嘯,嚴厲告誡著他停駐不動的每一分秒……但指尖揮之不去的幻影,驅使著他,緩慢回轉,輕輕蹲下了身來。
    張海樓仍保持著剛剛那個被推開的姿勢,呆坐原地。
    宛如魂魄離體。
    許是為了配合易容,他今晚沒戴眼鏡。現在低著頭,眉眼垂落在陰影裏,愈發顯得沉晦深暗。
    “樓仔……”青年悵然輕歎。
    如同木偶擰動發條,石像注入靈魂,張海樓的視線終於重新落在現實中。
    有些沒反應過來似的,慢慢眨了下眼。
    “隻是為了一次意外,”青年低聲問,“值得如此嗎?”
    張海樓幾乎脫口而出。
    “您就值得!”
    張從宣無言以對。
    無形的藤蔓仍在絞刺心髒,令人喘不過氣的窒悶中,他垂眸,問出了下一個問題。
    “這就是……你想要的?”
    “——怎麽會!”張海樓失聲反駁。
    然而望著青年無動於衷的神情,他終究有些泄氣,忍不住別開臉,又氣又委屈地鼓了鼓臉頰。
    “您已經給出的東西,怎麽可以再收回呢?”
    “明明……”
    他頓了頓,目光掃下來,低聲反問“您也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至少,不算反感我,不是嗎?”
    張從宣微微沉默。
    反感嗎?
    怔然幾秒,他抬起眼,也許月餘來頭一次,認認真真端詳麵前人。
    這張臉,的確曾頗為可愛的。
    可愛在裝模作樣的不耐敷衍,可愛在扮豬吃虎的靈動狡黠,可愛在當場報複的坦率惡劣……但那些可愛,其實並不屬於這張臉,這個捏造的假象。
    那些可愛,是屬於張海樓本身的亮色。
    “……不是這張臉。”
    輕聲自語一句,他忽而抬手,直接撕掉了這張易容麵具,順手在對方喉間輕輕拂過。
    說起來,當初無道具變聲還是自己教的呢。
    張海樓猝不及防幹咳起來,被迫恢複了原本聲線,驚訝又茫然地回視。
    “您不喜歡嗎?我還以為——”
    小聲的嘀咕戛然而止。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對方剛剛那句話的言下之意,張海樓心口陡然狂跳起來。
    試探性地,他小心前傾,謹慎靠近些許。
    “那現在……”
    沒有得到回應。
    但也並未再像之前被強烈推拒。
    唯恐驚動什麽一般,張海樓幾乎是屏聲息氣地,輕輕碰了下青年的嘴角。
    一觸即分。
    飛快退回原位,他歪頭觀察著對方的神情,忐忑道“也沒有很難接受,是吧?”
    半晌無聲。
    張從宣蹙著眉,此刻心情,猶如麵對一個棘手難纏又無法甩脫的難題。
    全然陌生的領域。
    “——不知道。”最終,他也隻能如此告知。
    犯難中,張海樓糾結半天,一咬牙,硬著頭皮道“那……那我現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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