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小樓一夜風吹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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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安靜。
    半晌,張從宣垂下眼,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
    他在得寸進尺。
    張海樓如此作想,卻毫不猶豫地借著這允許,一鼓作氣。
    如此貪心不足。
    青年流露的每一個神情,困惑的、詫異的、失神的……層層累積,宛如無形的蠱惑回蕩心頭,催促張海樓去做到更多,看到更多。
    前所未有地靠近這個人。
    觸碰、了解、熟悉、品讀,如同翻閱一本心念已久卻首次打開的空白書籍,任性留痕作畫。
    直到徹底坦誠。
    至此,張從宣終於顯露遲疑。
    倒不是為別的,隻是,回想起之前那次所見景象,他心裏隱隱有些擔心。
    畢竟,上回,好像傷到人了。
    雖然想不起來怎麽做到的,但是,那傷勢的程度,可見他自己是一點沒留力。
    張海樓很快察覺這遲疑。
    “如果您不想,就到此為止。”
    眨了眨眼,他坐直身,好聲好氣跟人商量“或者,交給我來就好,可以嗎?”
    張從宣眉眼鬆緩少許。
    這,也算是辦法吧?他心想,上次和這次,自己都沒什麽經驗,說不定給人留下了不好的記憶。如果對方自己做主,反而能隨時掌握尺度。
    為此,他沒有拒絕這個體貼的提議。
    “……”
    “?”
    “!”
    “……之前沒有經驗,我這次專門有學習過技藝,應該沒有讓您難過吧?”
    很穩地停住,張海樓征詢起體驗的反饋。
    張從宣有點說不出話來。
    不是,這對嗎?
    “你覺得呢,”當下處境,他實在沒半點好氣,“這是技術的問題嗎?!”
    張海樓積極響應。
    “我明白,還有輔助和心態!絕對不能冒進!”
    張從宣聽得手癢。
    別開視線,還是沒忍住,抬手當頭敲了他一下。
    “咚”的一聲。
    張海樓循著對方目光落點,看向地麵被丟棄的假臉,感覺接收到了某種暗示。
    雖然心有不甘,他仍委委屈屈地順從了。
    “……我,我知道了。您要是,還更喜歡那張臉,我現在把它撿回來……”
    說著就要行動。
    這死孩子……張從宣深吸一口氣,強行按住他“不用,你現在就行!”
    張海樓瞬間停住,乖巧應聲。
    “好~”
    時間仿佛陷入了靜止。
    至少對張從宣來說是這樣,不過,他也沒享受到幾分鍾的靜謐。
    對方倒是真的不急著冒進。
    可別的小動作同樣沒少做。真是活力無限,多動跳脫,讓他一時禁不住有點懷疑,到底誰才是那個百歲高齡。
    又過了一會。
    感覺境遇似乎逐漸好轉,張海樓蹭著青年臉頰,忍不住接著剛才的話題,小聲嘀咕起來。
    “這樣行的話……那,我現在可不可以更行一點啊?”
    ?
    張從宣無語“都這樣了,還要怎麽行?”
    “……”
    ……真行。
    “……”
    窗外無月無風。
    青年白皙的麵龐,不知何時覆了層釉光般的細汗,睫羽垂落,眉眼間仿佛蘊著一種說不清的遊離和怠倦。
    張海樓隻覺看也看不夠。
    心滿意足地湊過去,麵頰相貼,他正想說些什麽,忽而聽見,青年啞聲低語了一句話。
    “我想起來了……”
    張海樓猛地一頓,整個人瞬間僵住。
    完了。
    這兩個字最先出現在腦海裏,重重砸落,擲地有聲。簡直像是一枚丟到死犯麵前的判決令,令他瞬間放棄了所有僥幸的抵抗。
    最糟糕的結果終於到來,他大腦一片空白,脫口而出“怎樣罰我都行,求您別趕我走!”
    一片寂靜。
    張從宣睜開眼,認真盯著他幾秒,忽而沒忍住噗嗤笑了出聲。
    “就這膽子,你怎麽敢的?”
    慢了好幾拍後,張海樓終於反應過來對方的確沒有生氣追究的意思。低著頭,他把發燙的眼眶埋進青年肩側,心髒卻仍餘悸未平地驚跳不止。
    “我之前說的,可全都是真話啊。”他悶悶出聲。
    張從宣閉了閉眼。
    “……我知道。”
    說到底,不過是他輕易相信了自以為的假象,又在對方決絕的真心麵前動搖了底線。
    能怪誰呢?
    那天晚上,也的確是自己踏錯在先——
    數日前。
    回到自己的臨時住所,準備把肩上搭著的外套放下的時候,張海樓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拿錯了衣服。
    自己的外套,居然變成了一套舊式樣的女裙。
    他自詡酒量不錯。
    但這一晚人那麽多,後來他們還各自在附近逛了逛,一時間,張海樓實在想不起這東西到底從何而來。
    看著看著,反倒莫名想起自己曾兩次失敗的易容經曆。
    真是想想就心酸。
    難道說,他的易容技術就有那麽差勁?
    今晚人人沾了酒,老師也不例外。想到這點,張海樓忽而來了勁頭,當場換上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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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隨手從曾經做過的臉裏挑出一張,用心扮上。
    興衝衝就往過跑。
    翻牆進去,他卻沒在屋裏找到人。
    這反倒叫張海樓愈發不甘心,四下都尋了一遍。最後,終於在院子大門口的門檻上,看到了正在角落縮成一團,把臉埋在膝蓋間迷糊困睡的青年。
    這副姿態過於少見,甚至有些孩子氣。
    張海樓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原本的打算頓時忘了幹淨,他輕手輕腳摸過去,彎腰熟練把人扶起。
    “怎麽坐在這呢?”
    自言自語的嘀咕,沒想到,青年忽然睜開眼,認真回答了“我沒帶鑰匙。”
    “啊?”張海樓愕然。
    “家裏沒人,進不去,”青年猶自歎了口氣,習以為常的樣子,“我得等鄰居回來,他們有備份。”
    張海樓又看了看隻是掛著的門鎖,一時無言以對。
    看來這是真醉了。
    “您現在,”他猶豫試探,“還記得我是誰嗎?”
    張從宣茫然回視。
    黑眸定定凝注半晌,他緩緩張了張口,遲疑反問“……是個女人?”
    張海樓哭笑不得。
    這至少說明,他的易容還是很到位的,對吧?
    “我知道了!”
    青年忽然用力拍了把他肩膀,斬釘截鐵出聲“你,那個,大煙鬼!”
    “錯啦!”張海樓急忙搖頭。
    “哎呀不對,”他補充糾正,“是我揍了那個不要臉的大煙鬼!”
    “你說的對。”張從宣從善如流。
    看著他略帶嗔怒的眼眸,青年又笑了起來,輕輕摸了摸麵前人的臉頰,誠懇誇讚道“那時候,很可愛。”
    張海樓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評價。
    印象裏,當時,自己應該是把那個大煙鬼踩爆了吧……這能算可愛嗎?
    有些不好意思,他扭捏湊近確認。
    “您真這麽覺得啊?”
    猝然拉近的距離裏,青年不由一愣,臉頰隱隱發熱。
    他有些不自在地別開臉,後仰避了開來這張毫無自覺,輕易湊得過近的清麗麵龐。
    “真的,你……別靠那麽近。”
    “為什麽?”
    對青年的躲閃,張海樓有些困惑。但隨即,他想起了自己現在的女性易容形象,禁不住嘴角上揚些許。
    心裏說不出的得意。
    就知道,自己的手藝絕對沒問題!
    興奮之中,張海樓不僅沒聽話遠離,反而玩心大起,故意再次湊了過去。
    “恩公~”
    他捏著嗓子,嬌言細語。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要不,就讓我以身相許吧~”
    說著,張海樓還投入地撅起嘴,佯作要當場獻吻。
    青年整個人突然慌亂,一把攥住他手腕,嚴辭拒絕。
    “——不行!”
    這一下沒收力,張海樓嘶地倒抽口氣,感覺手腕幾乎脫臼。
    青年匆匆放開手,臉色懊惱地幫他檢查。
    “抱歉,我……”
    “為什麽您對我這樣狠心呢?”張海樓沒在意疼痛,但看著青年緊張麵色,心下偷笑,麵上卻哀戚不已,甚至刻意壓出了幾分哭腔。
    “恩公,您難道很討厭我嗎?”
    張從宣頓時被問住了。
    不行,就是不行啊,他直覺這樣不對。
    但看對方傷心的模樣,青年還是絞盡腦汁,斟酌組織措辭“我們之前隻見過一次,而且……你不是,那個冤家……”
    他思維有些混亂,頓了頓,才理清楚。
    “——你不是說,是來投奔別人的嗎?”
    但麵前的女孩子,好像一下就因為這句話要哭出來了。
    淚光閃動,語帶哽咽。
    “哪有什麽別人……恩公難道不知道,我心裏隻有您這個冤家嗎?”
    張從宣有點發懵。
    不是才第二次見麵嗎,他怎麽會知道啊。
    但是……
    看著對方掩麵抽泣的樣子,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確很不忍心,很——心疼?
    這太奇怪了。
    明明也就第二次見麵,所知甚少,他為什麽會關心這個陌生女人傷心與否呢?
    張從宣百思不得其解。
    說起來,上次他救了人之後,為什麽也沒第一時間離開呢?反而……又額外陪護了一段,還背人送去了一家客棧……然後……
    想不起後來的事情了。
    但這樣對陌生人倍加關切,念念不忘,好像也不是自己的作風。
    想來想去,似乎隻能得出一個結論。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嗎?
    得出這個結論,張從宣震驚不已。
    又有點恍然……所以,剛剛對方一靠近,自己就心慌緊張,也是因為這緣故?
    他有點混亂。
    下意識看向了正小聲啜泣的人。
    演得逼真又上頭,張海樓正沉浸其中,忽然感覺,頭頂被輕輕摸了摸。
    “別哭了。”
    青年為難地小聲坦誠“我,好像是有點喜歡你的。”
    居然真妥協了……聞聲,張海樓拚盡全力才壓住嘴角的上揚弧度,借著袖子遮掩,用力擦了擦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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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秒後,他故作別扭地放下手,露出了一雙通紅的眼睛,故作不信。
    “真的嗎?”
    青年猶豫地,再度點了點頭。
    張海樓頭回發現,喝醉酒的老師,原來這麽單純好騙。
    機會難得,他沒忍住接著逗道。
    “那……既然喜歡我的話,就可以做其他事情了吧?”
    青年“啊”了一聲,頗顯茫然。
    “不行的話,我可就走了哦?”張海樓故作賭氣,做出掙身要走的樣子。
    果不其然,被挽留了。
    “幹嘛!”感受到手腕上的拉扯力道,張海樓暗暗偷笑兩秒,這才繃著臉轉身,故意大幅前傾,噘嘴湊了過去“要我留下,光憑說可不行——”
    話沒能說完。
    對方並沒有如預想中躲閃開來。
    順利完成動作,溫軟的觸感落在了嘴角,氣息相拂。
    張海樓忽然傻在了那裏,睜大的瞳孔震顫不已——隻能呆呆看著青年偏過臉,認真又緊張地反問“現在可以吧?”
    他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大腦發燙。
    小鹿仿佛在心口撞出了個窟窿,由裏到外呼呼漏風。
    不對。
    不是。
    ……不應該。
    老師您怎麽還真給人親啊——!
    張海樓在心底哀聲呐喊,可那無聲掀起的驚濤,瞬間便擊碎了之前所有玩笑心思。
    他身處波瀾之中,心神飄搖。
    這次張海樓是真的想哭了。
    “不要走,”張從宣猶自不知,正拉著他的手,好聲好氣,“留下來好不好?”
    張海樓混亂難言。
    隻能用一雙眼,悲憤欲絕地看著麵前人。
    “……還不夠嗎?”安靜中,青年皺了皺眉,打量著他的臉色,自語般嘀咕了一句。
    這次,他主動落下了一個吻。
    輕飄飄地停留。
    這次可是對方主動的了,張海樓愣神幾秒,忽然反應過來,條件反射掙了下。
    用力過大,以至於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連帶著肩頭“嗤啦一聲”,但他早就已經顧不上。
    迎著青年驚訝的目光,張海樓張了張嘴,隻覺心口宛如被塞了塊石頭般沉重,神情不覺陰晦,艱澀反問。
    “您……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當然,”青年有些不解,又有點為難,“你現在後悔了?”
    說著,他歎了口氣“雖然很奇怪,但是,我好像是對你一見鍾情,所以……”
    張海樓忍無可忍。
    隨手撕了假麵,他恢複原本聲線,坦然直視回去,似笑非笑反問“現在您還喜歡嗎?”
    青年驀地愣住。
    仿佛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麽,他隻是下意識地,喊出了那個最熟悉的稱呼。
    “樓仔——唔?”
    被重重咬了一口。
    “……認識就好。”抵碾之間,張海樓模糊地低笑了一聲。
    “不能反悔的是你,老師。”
    ……
    回到當下。
    幽暗之中,青年低聲歎了出來。
    “……小騙子。”
    悄然籲出一口長氣,張海樓並不反駁,隻是默不作聲地埋頭抱緊了懷中之人,尤嫌不夠般蹭了又蹭。
    “不準反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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