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官柳低金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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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如刺骨毒液般刹那竄上脊椎,凍結了心脈。
老師怎麽會苦惱說起“夢”?
這又關同生契什麽事……等等……那個同生契……
電光石火之間,張起靈心中已是天翻地覆。一刻都不能再等,他出門之後,以最快速度聯係上了曾親手整理過這些古籍禁術的張瑞芳,問起關於同生契。
接通後,道明所問,很快聽到對方無意的小聲嘀咕。
“現在發您……從宣不是下午才問過?你們師徒天天在一塊,還需要分別問……這可真是……”
張起靈沒說什麽。
掛斷電話,他回到自己房間,一頁一頁,逐字逐句地再看了一遍曾隨意掃過的那些文字。
很快將視線落在其中幾句。
【……情至深時,心意相連,魂夢互涉……】
寥寥數語,但張起靈隻需結合起近日青年的躲閃與回避,稍加聯想,某個驚駭的真相似乎已經昭然欲揭。
原來如此。
竟然如此。
張起靈慢慢低了頭“……是我的錯。”
罪難自贖,執迷不悟。
今夜月光皎潔,卻唯獨避開了他低垂的眉眼,任由男人靜坐桌前久久未動,宛如身化一座凝滯的石雕塑像。
另一邊。
張從宣久違地,黑沉地睡了一個整覺。
沒有任何讓他cpu發燒錯亂的畫麵,也沒有震撼難言的感知衝擊,平平穩穩,安安靜靜。
在大亮的天光中醒來時,他都有點分不清身處何處。
那些擾人的夢終於不見蹤影。
這是一件毋庸置疑的好事,張從宣理應為此高興。
也許,他之前的猜測和調查方向根本就是錯誤的;也許四長老搞錯了;也許小官迷途知返,之前也隻是一時新奇……總之,這個糾纏他一月有餘的可惡夢境,至此莫名其妙消失無蹤。
神清氣爽之中,張從宣本打算輕快下樓,轉而一想,又轉身去敲了隔壁的門。
張起靈如常開門,神色自若。
聽著一起下樓吃飯的邀請,他望著青年平和放鬆的眉眼,也隨之輕輕笑了“好。”
張從宣留了神,沒有察覺任何異樣。
當晚,他忐忑地躺倒,但一咬牙睡下之後,所擔心的事情也並沒發生。
一晚……兩晚……三晚……
明明安穩地夜夜好眠,隻是不知為何,張從宣心中那股難言的疑惑與擔憂越來越重。
這幾天,似乎越來越少碰到小官了。
對方沒有離開,但是,每天一個人都在做些什麽呢……
在第四日的淩晨。
左思右想,張從宣越來越沒有睡意。輾轉許久,他終於忍不住起身,披上衣服,走向隔壁,抬手敲門——
沒人回應。
張從宣整顆心都懸起來了。
理智上,他明白小官應該不會有事。可情感上,這幾日突然消失的夢境,此時想來簡直像是什麽不祥的預兆。
不,應該不能吧。
也許隻是睡得沉,可,萬一……
糾結了幾分鍾,張從宣終於還是握住了門把,輕輕擰動推開,不告而入。
外廳一片黑暗,人不在這裏。
此時,他倏而有些後悔如此貿然進來,可事已至此,也隻得硬著頭皮打量一圈。
這間套房,本就是仿古格局。
裏外間分隔相連,按理說,以對方的敏銳,此時理應察覺的。可他進來到現在,小官竟也毫無反應。
這下張從宣是真的擔心起來了。
幸好,憑借敏銳的五感,他很快發現端倪——一道熟悉的,有些發沉紊亂的呼吸聲,來自裏間。
不會生病了自己偷偷躲著吧,這孩子真是……
懷著如此擔心,張從宣再顧不上對方隱私和內心罪惡感,快步走近,急切推門而入,關切呼喊出聲。
“小官,你沒……”
剩下的話,被眼前畫麵衝擊得瞬間失聲。
顯然沒想到會有人突然闖入,對方隨意半靠在床頭,姿態放鬆,衣襟散開,手正放在囗囗位置。
此時,兩人都是陡然一驚。
緊急之中,張起靈以最快速度扯起衣服遮了住,但,欲蓋彌彰。
燈光下,一覽無餘。
張從宣同樣看得分明的,還有對方緊蹙的眉頭和眼下淡青。內室裏彌散的淡淡酒氣,更是讓他輕易注意到床頭的半空酒罐。
明明是輕鬆愉快的慰藉宣泄,對方看起來一點也不高興。
頭次見到這樣幾近頹喪的自家學生,張從宣欲言又止,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而作為當事人的張起靈,除了初時的遮掩,也沒為青年的無端闖進有什麽明顯情緒。垂著眼,他反而率先聲線低啞地告罪。
“讓您目睹此醜事……真是羞慚。”
張從宣抿著唇,仔細端詳他幾天內的消瘦模樣,有些分不清,心中正牽動刺痛的到底是為何了。
“你……這幾天都這樣?”他還是問了出來。
看著對方抿唇沉默。
良久,張起靈才低聲開口,不答反問“這幾天,您睡得好些了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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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從宣喉間微哽,一時酸澀難言。
他想問,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又想說,其實不用如此,這不是你的錯……千頭萬緒攪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他腦中前所未有地紛擾不堪。
不知不覺中,居然走近幾步。
這樣近的距離,張從宣看得愈發清晰。
這張屬於自家學生的熟悉清雋臉龐,此刻哪還有往日半分的平靜自持?其上分明隻有痛楚、沉重、難堪與自厭,脆弱得如同一麵輕碰就將徹底破碎的薄薄冰層。
想問的話,似乎也沒有了什麽必要。
而張起靈沉默著,一動不動,任由青年俯視、亦或應該算作審視,將他的不堪作態盡收眼底。
沉寂如鐐鎖加身、隻待判決的囚犯。
這是他應得的苦果。
半晌,頭頂的人終於有了動作,他釋然閉目喟歎,等待著那足以將他心髒扼殺的責罰。不料,那人卻是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隨後,冷不丁伸手。
掌控來得猝不及防,張起靈驚愕抬頭。
反應過來,他本能就要退縮,一時無地自容“您不必……”
張從宣也覺得自己可能昏了頭。
但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手上已經做了出來。
不過,看著小官的慌張反應,另一種好笑的情緒似乎隨之湧上、壓倒了難言的尷尬,讓他現在還能維持鎮定,甚至自若反問。
“……怎麽,你之前天天幫我排憂解難,不準老師現在反過來幫你嗎?”
張起靈無法反駁。
以他的那些冒犯和狂悖舉止,本該百死難贖。如今,老師隻是想以牙還牙地還以報複,自己又有什麽立場阻攔抗拒?
沉默之中,張從宣卻是沒了退路。
私下解決肯定是有的,不能說他一無所知。但是,現在親手幫別人解決這種事,真是越想越尷尬。
自己剛剛是瘋了嗎?
偏偏他主動開的頭,現在隻能有始有終。
“……”
好不容易完成的時候,張從宣隻覺得手腕發酸,悔不堪言。年輕人真是……不是,按理說自己現在才是那個年輕人吧?
果然,自己的事情還是得自己做,知根知底。
他忍不住又往對方那瞥了一眼。
嗯……幸好,沒出現破皮什麽的,也沒造成需要追究責任的嚴重事故。
倒不是指望被誇。
接過對方遞來的柔巾,張從宣低頭仔細拭淨,大腦裏一片麻木。他也是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了,發生了這種事,現在說點什麽好像都不太合適。
空氣一片死寂。
幾分鍾後,他餘光裏察覺什麽,扭頭看去,就見整理完畢的小官忽然起身,又朝著這邊跪坐了下來。
“今日勞您費神,往後,我定修心養性,再不讓雜念擾您清靜。”
恭謹規矩,一絲不苟。
張從宣莫名惱火起來,微微冷笑“你的辦法,就是這麽天天喝酒熬夜,折騰自己?”
“調整作息不是一日之功,”張起靈低聲,“再過些時候就無礙……”
張從宣都不想吐槽了。
還真是粗暴有效,直接錯峰做夢是吧?
可這火氣,在麵前人低斂哀傷的眉眼之間,似乎也有些發不出來。他揉著額,有些心累“這也不是長久之法,你總不能一直這樣……”
頓了頓,張從宣冷不丁想到四個字。
“堵不如疏!”
張起靈終於抬眼,神情有些不解“之前沒您代勞,我也有日日提前疏導……”
“住嘴!”青年羞怒瞪他,沒好氣道,“不是這麽個疏法,我是讓你開解心結!”
張起靈於是依言噤聲了。
乖巧跪坐的端正姿態,簡直不吝於課堂聽講一般認真。
略微思索,張從宣選擇從源頭入手。
“你……什麽時候開始的?”
“一個月前,”張起靈眼也不眨,答得飛快,“瑤寨那晚。”
!
張從宣想都沒想過會是這個答案,下意識追問“那時候,你不是還生我責罰的氣?”
“越俎代庖,您責罰是應有之義,我自知做錯,並無氣惱。”張起靈麵容低垂,語氣平和地道出真相,“……當時輾轉難眠,隻因情竇初開,心中悸動難以自禁。”
字字鄭重,言語坦誠。
霎時愣住,半晌,張從宣頭疼地揉了揉額“我明白感情的事不受控,可怎麽偏偏……小官你知道的,隻要想,這世上你本來有無數選擇,不是非得……”
“可他們都不是您!”張起靈兀地打斷。
他注視著青年繃緊的臉龐,此時,竟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我知道您無法接受,也絕不想讓您為其煩惱,可老師……”
頓了頓,張起靈望著地上兩人交匯的影子,心口酸澀,嗓音不覺低了下去。
“……您教過我的,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在心裏自動補完了後續,張從宣啞口無言。
但這當然不對。
疲憊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他望著自己一手培養的心愛弟子,至此真有種難言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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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能喟然長歎一聲。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小官?”
左右勸說無用,張從宣幾乎已是破罐子破摔,猝然起身“情愛淺薄,你沒見識過,所以才覺得這麽重要。但是你理應明白,它跟你我百年情誼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張起靈蹙眉就要辯解。
但話音落地的瞬間,自暴自棄的張從宣已經徹底狠下心,閉著眼,尋著對方的所在,倉促又氣勢洶洶地低下了頭。
唇頰碰觸。
呼吸可聞。
猝不及防之下,張起靈被撞得幾乎後仰,瞳孔擴大,驚怔茫然地望著近在咫尺的青年。
隻是簡單碰觸而已。
他的心髒,卻瞬間飆升到了比夢境中數次親密交融還要更激烈百倍的頻率之中,一時不堪重負。
幾秒的停頓,張從宣驟然退走,直身站起。
呼吸微亂。
鼻息間仿佛還殘存幾分甘冽辛辣的餘味。
他心裏驀地竄出了一個念頭這酒,度數還挺高。
“……不過如此。”
壓下被傳遞的醺意,張從宣繃緊臉頰,若無其事地重音強調“小官,你現在明白了麽?”
“嗯。”
低著頭,張起靈輕輕抿唇間,既是甜蜜,又滿懷說不出的遺憾。
某種貪戀在心頭一閃而過。
抬眸看去,他並沒有錯過青年緊張攥緊的手掌、幾乎僵硬的身形、血色濃稠的麵容,以及……那錯亂難平,正與自己一並激越鼓動的心跳。
眨了下眼,張起靈倏地莞爾淺笑。
“……尚未。”
迎著青年眸色難辨的注視,他膝行至邊緣,伸手攥住青年左腕輕輕晃了晃,像幼時學習一般,嗓音柔軟地輕聲提出了請求。
“勞您,再教教我吧。”
本就心如亂麻,張從宣此時聞言,瞬間覺得一股火氣直衝天靈蓋。
還執迷不悟了是吧!
這像話嗎?
他是來教育人迷途知返的,不是來添油加火自我獻身的!
被怒視之中,張起靈又晃了晃青年手腕,語氣真摯。
“我這次一定學會。”
“……你最好。”事已至此,張從宣雖然惱火不已,斟酌幾番後,還是依言俯身。
不,他肯定沒有心軟,隻是——
?
察覺到青年的驚愕茫然與本能後退,張起靈並沒有畏懼,抬手攬著人,漸複漸深。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您分明並非一無所覺。
並非……全然無動於衷。
額頭相抵間,他望著青年不複清透的黑眸,喃喃低聲“如果可以,我希望您也能喜歡。至少,不要抵觸和否定自己的感受。”
張從宣垂睫,沒有說話。
他心知肚明不應該,可,這是對的那個解答嗎?不傷害任何人的唯一辦法?盡管他還是不明白,對方為何如此堅定,為何如此鍥而不舍,為何……
混亂比困惑更深,一切仿佛都藏在迷霧之中。
他能給予的,隻有沉默。
凝注著青年並非厭惡的神情,張起靈停頓數秒,再度湊近。
這一次,他感受到了微小的回應。
即使猶豫,遲疑,倉促……但毋庸置疑,這是前所未有的重大進度。
心口猛地一跳,好半晌,張起靈才遲鈍地察覺自己正在禁不住地笑。
眉眼半彎。
氣息流連。
在事情滑向另一個方向之前,他及時停住,最後一次輕輕吻了吻青年的嘴角……並低聲請求,對方能夠留下來。
張從宣考慮了幾秒,在困倦中被輕易地說服了。
他的決心似乎已消耗殆盡。
但張起靈沒有做任何逾距的事情。並肩依靠之中,他握著青年的手,心平氣和,胸口輕盈地閉上了眼。
今晚,他想自己不會再做夢了。
沒什麽好著急的,恣意的夢境已經夠多,但是麵前真實的人,值得他更鄭重而耐心的等待。
無論是一天,一年……乃至盡此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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