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黎壓下心中那瞬間的驚疑——門鎖為何會因他一個念頭而開啟？此刻並非深究這詭異現象的時機。
    他迅速推開那扇沉重的木門，一股陳腐、陰冷、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血腥氣的空氣撲麵而來。
    屋內果然如沈素心所言，也正如那日所見，被打掃得異常“幹淨”。
    地麵沒有明顯的灰塵堆積，角落裏不見蛛網，仿佛有人刻意抹去了一切痕跡。
    空蕩蕩的房間，隻有幾件破舊的、蒙塵的家具歪斜地擺放著，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陰影。
    沈素心的魂體飄在他身側，焦急地四處張望，試圖找到那晚驚鴻一瞥的證據，卻一無所獲，不禁流露出絕望之色。
    池黎目光如炬，仔細掃過每一寸地麵、牆壁、房梁。
    確實，肉眼看來，這裏就像一間普通的、被遺棄的雜物房。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移向西邊那扇唯一的、窗紙早已破損剝落的窗戶時，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窗台上，並非空無一物。
    一個半透明的小小身影，正抱膝坐在那裏。那是個約莫五六歲男童的魂魄，穿著粗布短褂，身子蜷縮著，顯得異常瘦弱。
    他正仰著小臉，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那輪被烏雲半掩的殘月。
    陽光穿透他虛幻的身體，灑在積滿灰塵的窗台上，卻沒有留下任何影子。
    他的魂魄比沈素心還要淡薄許多，仿佛隨時會消散，神情是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死寂和茫然，大大的眼睛裏沒有焦距，隻有一片空洞的哀傷。
    池黎走了過去，他放緩呼吸，收斂起周身淩厲的氣息，極其緩慢而小心地朝窗口走去，如同靠近一隻受驚的幼鳥。
    他在離孩子幾步遠的地方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那虛幻的小身影齊平。
    “孩子，”池黎的聲音放得極輕極緩，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和，“別怕，我們不是壞人。你……叫什麽名字？怎麽會一個人在這裏？”
    小男孩的魂魄遲鈍地轉過頭，空洞的目光落在池黎身上，沒有任何反應，仿佛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屏障。
    沈素心在一旁看著，魂體因悲傷而微微顫抖，卻不敢出聲打擾。
    池黎極有耐心，又溫聲問了幾遍，試圖安撫那脆弱不堪的魂體。
    或許是池黎的關心帶來了些許暖意，或許是池黎的聲音中不含惡意，小男孩空洞的眼睛裏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波動。
    他小小的嘴唇微微翕動了幾下，發出一個極其細微、幾乎消散在風裏的聲音
    “……牛毛……小毛……”
    “牛小毛？”
    小男孩的魂魄輕輕點了點頭，動作緩慢得幾乎看不出來。他依舊仰頭看著窗外，眼神茫然“爹……娘……送小毛來的……”
    池黎心中一震，與沈素心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送來的？
    “爹娘送你來的？”池黎保持聲音的平穩，引導著問道，“他們為什麽送你來這裏？送你來找誰？”
    牛小毛的魂魄似乎努力回想了一下，小小的眉頭皺起，露出困惑又有些委屈的神情“……爹娘說……來這裏……有糖吃……有新衣服穿……能讓家裏過好日子……”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像破碎的風箏線，“……說……過幾天……就來接小毛回家……”
    他的話語天真而殘酷，每一個字都像錘子砸在池黎的心上。是被至親之人欺騙、販賣至此？！
    “然後呢？”池黎的聲音幾乎有些發緊，“誰把你關在這裏的？”
    “……一個……很凶的伯伯……”牛小毛的魂魄瑟縮了一下，仿佛回憶起了恐懼，
    “他……他掐小毛……罵小毛……說小毛不聽話……不給飯吃……”他虛幻的手臂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脖頸和手腕處的淤痕似乎更明顯了些。
    “小毛很乖……小毛沒有不聽話……”孩子的聲音帶上了哭腔，卻沒有眼淚流下，魂靈的悲泣無聲卻更令人窒息，
    “小毛一直等……等爹娘來接我……可是……他們一直不來……”
    他仰起小臉，空洞的眼睛望著池黎，充滿了無助和迷茫“哥哥……爹娘……是不是不要小毛了？小毛想回家……我想我娘……”
    池黎他沉默片刻，用盡可能平穩的聲音繼續問道“小毛很乖，哥哥知道。”
    他頓了頓，環視了一下這空蕩卻彌漫著絕望氣息的房間，聲音壓得更低，“這裏……之前隻有小毛一個人嗎？還有沒有其他……像小毛一樣的孩子？”
    牛小毛空洞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努力在混亂的記憶中搜尋。他緩緩地、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
    “不是隻有小毛……”他的聲音依舊細微飄忽，帶著孩童敘述時常有的那種平板，“剛來的時候……這裏有好多好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好多？”池黎追問，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緊繃，“他們……也都和小毛一樣，是爹娘送來的？”
    牛小毛點了點頭，小臉上露出一絲回憶的困惑“嗯……有的哭……有的鬧……有的和小毛一樣……等爹娘來接……”他的話語零碎。
    “他們後來呢？”池黎幾乎不敢問，卻又必須問清楚，“那些孩子，去哪裏了？”
    牛小毛的魂魄瑟縮了一下，似乎觸及了更深的恐懼。
    他虛幻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聲音裏帶上了哭腔“……凶伯伯……帶走了……一個一個帶走的……有的哭了……就再也沒回來……”
    他抬起虛幻的手指，指向房間另一個黑暗的角落“……那個姐姐……被拖走的時候……鞋子都掉了……”
    又指向門口“……那個小弟弟……哭著要找娘……凶伯伯打他……然後他也被帶走了……”
    孩子的敘述顛三倒四，缺乏連貫的邏輯，卻比任何詳盡的描述都更加駭人。每一個簡單的句子背後，都可能隱藏著一個孩子悲慘的結局。
    “……後來……就剩下小毛了……”牛小毛的聲音低了下去，重新抱緊了膝蓋，將臉埋了進去，隻剩下模糊的嗚咽。
    “小毛害怕，想逃跑，然後就睡著了，醒來就一個人在這裏了。”
    池黎聽著牛小毛的描述，知道應該不是一個簡單的拘禁之所，是一個中轉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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