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滿樓客棧。
    晨光透過窗欞，在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江雲寒睫羽微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白綢依舊覆於眼上，但他似乎能隱約感知到光線的明暗變化。
    他靜靜地躺了片刻，耳廓微動，捕捉到房間裏另一個細微而熟悉的呼吸聲——是小陌寒。
    江雲寒不動聲色地坐起身，動作依舊帶著盲人特有的謹慎。
    他麵向呼吸傳來的方向，聲音帶著剛醒時的微啞，語氣平淡自然“小陌寒？什麽時辰了？”
    “哥哥你醒啦！”小陌寒正坐在桌邊擺弄著一個九連環，聞聲立刻放下手中東西，噠噠噠地跑到床邊，仰著小臉，“太陽都曬屁股啦！池大哥早上讓人送來的粥和小菜都快涼了，我去叫夥計熱熱？”
    “不急。”江雲寒微微搖頭，指尖無意識地撚著被角，似是隨口問道，“就你一個人在？客棧裏……可還安靜？”他巧妙地將問題掩藏在尋常的關心裏。
    小陌寒毫無防備，眨著大眼睛回道“嗯呐，就我守著哥哥呢。客棧裏挺安靜的呀。”
    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麽，又補充道，“池大哥一早就和季青哥哥出去啦，說是有事情要辦，可能晚上才能回來呢。”
    江雲寒聞言，撚著被角的指尖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鬆開，臉上依舊是那副清冷無波的神情，隻是微微頷首“嗯，知道了。”
    他摸索著掀開被子，準備下床。小陌寒趕緊伸出小手攙扶他。
    “哥哥，你先洗漱，我去把早飯熱一熱！。”小家夥說著，便靈活地跑出了房門。
    房間裏隻剩下江雲寒一人。他走到窗邊，雖然看不見，卻依然麵朝著窗外街道的大致方向，靜靜地“站”了一會兒。
    池黎……出去了？晚上才回？
    兩人安靜地用完了早飯。
    小陌寒敏銳地感覺到哥哥雖然一如往常的沉默，但周身的氣息似乎比平日更低沉幾分，小腦袋瓜轉了轉，人類一般都對外出遊玩感興趣，便想了個主意。
    “哥哥！”他扯了扯江雲寒的衣袖，聲音雀躍，“今天外麵天氣可好啦，太陽暖暖的，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總待在房間裏多悶呀！”
    江雲寒本想拒絕，他目不能視，對外出並無太多興致，但聽著小陌寒充滿期待的語氣，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沉默片刻，終是輕輕點了點頭“好。別走太遠。”
    “嗯嗯！我就帶哥哥在附近逛逛，聽說市集可熱鬧了！”小陌寒歡快地應著，小心翼翼地攙起江雲寒的手，引著他慢慢走出客房，下樓出了福滿樓。
    街上果然人流如織，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車馬聲不絕於耳。
    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剛出籠的包子香、水果的甜香、脂粉味、還有牲畜淡淡的氣味。
    小陌寒嘰嘰喳喳地在一旁給江雲寒描述著看到的趣事，試圖逗他開心。
    江雲寒雖看不見，但其他的感官卻變得異常敏銳。他任由小陌寒牽引著，耳邊過濾著嘈雜的市聲。
    忽然，一陣壓低的、帶著驚懼和唏噓的交談聲穿過喧囂，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聽說了嗎？城西那個劉家村……哎呦，慘呐！”
    “咋沒聽說！昨夜的事，今天一早消息就傳開了！說是遭了強盜，殺人放火啊！”“
    全村……都沒了？真的假的？”
    “那還有假？我表舅衙門裏當差的，一早被調去維持秩序了，回來說那場麵……簡直沒法看！焦黑一片啊！”
    “天殺的土匪！怎麽就盯上那麽個窮村子了？”
    “誰知道呢？說是搶掠吧，也沒見剩下啥值錢東西……造孽啊！”
    “聽說就一個在外走貨的漢子躲過一劫，回來一看……當場就瘋了！”
    “嘖嘖嘖……這世道……”
    議論聲斷斷續續，充滿了恐懼、同情和難以理解的震驚。
    小陌寒也聽到了這些議論，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江雲寒的手，仰頭有些不安地看向哥哥。
    江雲寒的腳步早已停下，白綢覆眼，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殺人放火？全村盡滅？
    就在這時，一輛青篷馬車“嘚嘚”地駛近，恰好在他們身旁停了下來。
    車簾被一隻素手掀起，露出一張清秀卻帶著幾分凝重和疲憊的臉龐，正是蘇婉。
    她似乎正要趕往某處，眉宇間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憂色。
    看到街邊的江雲寒和小陌寒，蘇婉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露出一抹真切卻短暫的笑意“公子？真巧，你們也在此處。”
    “嗯，屋中閑來無事，出來逛逛。”江雲寒點了點頭，他對蘇婉並沒有什麽抵觸情緒。
    蘇婉的目光落在江雲寒覆眼的綢帶上，語氣自然而關切“公子，眼下我等要出城去，不妨一同？”
    “姐姐，男女有別喔。”小陌寒這個時候開口說道。
    蘇婉微微一頓，今早一出門，她的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她總覺得這次事情不簡單，周邊何時出現這樣殘暴的強盜。
    她的目光落在江雲寒身上，雖知他目不能視，卻能感受到此人氣度不凡，絕非尋常盲者。
    那日短暫接觸，她便能察覺此人深藏不露，或許身懷武藝。
    眼下她前往那等慘烈之地，心中實在有些發毛，若能多一個可靠之人同行，自是再好不過。
    思及此，蘇婉帶著幾分懇切開口道“公子，我知道這請求有些唐突，但……此行前往劉家村，我心中實在忐忑。公子若今日無事，不知可否……與我同去一趟？也算多一份照應。”
    “哥哥，我們去看看吧，正好無聊。”小陌寒眨眨眼，倒是覺得有熱鬧看了。
    江雲寒微微頷首，聲音清冷依舊“一起吧。”
    路上，蘇婉的丫鬟一臉不解“小姐，你怎麽去招惹街邊不認識的陌生男子，這樣傳出去，名聲多難聽啊，你這樣老爺要是知道……”
    蘇婉立馬打住自己丫鬟的話頭，冷聲警告“管好你的嘴，做好自己的本分。”
    丫鬟話頭一噎，臉色難看，蘇婉冷眼瞧了一眼。
    蘇婉從回去時發現自己藏在屋裏的工具被柳氏搜出來後，她就覺得自己身邊定然是有柳氏的線人。
    如今想來，這父親派過來跟著自己的丫鬟也不是個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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