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藍忘機收回視線，望向他，輕點了下頭，應了一聲。
    “這就對了！”魏無羨伸手攬住他的肩膀，笑得眉眼彎彎，臉上不自覺露出一抹欣慰。
    藍忘機唇角微微勾了勾，笑意淺淡卻真切，任由魏無羨用不算雅正的姿勢攬著自己的肩膀，沒有掙開。
    聽到天幕上聶懷桑的分析，魏無羨偷偷瞄了眼藍忘機，見他神色如常，沒有多餘的情緒，才將視線轉向藍曦臣等人。
    藍啟仁緊鎖眉頭盯著天幕片刻，神情若有所思，隨即，目光帶著幾分不悅瞪向青蘅君。
    “啟仁，是兄長錯了。”青蘅君回視他，臉上浮起一抹苦笑，語氣滿是歉意的說道，“不但拖累了你，還耽誤了曦臣和忘機，終究是我沒有盡到做兄長，做父親的責任。”
    修真界多數家族為了避免爭奪宗主之位，常設兩種教養體係：嫡長子專習宗主之學，其餘子弟則側重術法修行或輔佐事宜，鮮少接觸核心權謀教養。
    當年他與藍啟仁便是如此，他自幼按宗主之材教養，研習製衡之術、馭下之道；藍啟仁則專精輔佐，修禮法、研術法，為的是日後穩穩托住藍氏根基。
    隻是後來因為夫人的事情，他心神俱裂，很長一段時間都沉浸在悲痛中，後來更是索性長期閉關，對兩個孩子的教養便疏忽了，故而，從未察覺藍曦臣的教養出了偏差。
    “既然知道錯了，便出關好好教曦臣如何做一位合格的宗主。”藍啟仁眉頭未鬆，沉聲說道。
    若不是天幕上聶懷桑提及，他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對藍曦臣的教導，從一開始就偏了方向。
    “嗯，我知道，好在如今一切尚未發生，天幕就將未來攤開在眼前，給了我們補救的機會。”青蘅君望向藍曦臣的方向，聲音裏添了幾分堅定，“等此間事了，我會親自帶著曦臣，重新學習宗主該有的權衡與辨察之力。”
    “哼！這才像話！”藍啟仁輕哼一聲，神色稍緩，轉而看向藍曦臣，緩聲叮囑道，“曦臣，接下來你先跟著你父親好生修習，其他事情，我與幾位長老會處理。”
    “是，叔父。”藍曦臣回過神，朝著藍啟仁與青蘅君躬身一禮，語氣懇切的說道，“勞煩父親了。”
    “本就是父親虧欠你們，何來勞煩一說？”青蘅君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隨即，抬眼望向藍忘機，遲疑片刻，和聲開口道，“忘機，若是願意，也可同你兄長一起學習。”
    藍忘機聞言，微微一頓，望了青蘅君片刻，拱手一禮，聲音清冷的說道，“是，父親。”
    青蘅君微微頷首，收回視線，不再多言。
    藍啟仁見狀，掃了眼父子三人，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輕輕點了點頭。
    原本揣著心思，想瞧姑蘇藍氏笑話的人，見青蘅君坦然認下疏漏，毫無推諉之意，藍啟仁又幹脆利落安排好了補救事宜，那點看熱鬧的念頭頓時淡了下去。
    【天空雷雲翻湧如墨，鉛灰色雲層中隱有雷光遊走，劈啪炸響的電蛇舔舐著雲邊，將雲深不知處後山映得忽明忽暗。
    藍曦臣立於雷雲之下，素白廣袖隨風微揚，周身縈繞的淡青色靈力與天地靈氣交織，竟在台邊凝出一圈瑩白霜花。
    第一道劫雷自雷雲中心墜下時，他手持朔月，腳尖輕點地麵，飛身迎向碗口粗的雷電。
    手腕輕旋間，朔月劍身順勢將雷光引向身側，劍氣與雷暴相擦的刹那，濺起一串淡金色火星，落在崖邊枯草上，瞬間燎起細煙。
    雷劫絲毫不給他半分喘息的機會，一道未散，另一道卻已至，如急雨般接連劈落。
    三十道劫雷過後，雲層愈發低暗，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
    雷電已經粗如小兒手臂般，每道落下時都裹挾著崩裂虛空的威壓，砸在地上便是一個焦黑深坑。
    藍曦臣的廣袖衣袍已經被雷光灼出數處焦痕，唇角掛著一絲淺血，身形卻依舊挺拔如鬆，穩穩立在碎裂的地麵之上。
    新一輪的雷劫在雲中醞釀，就在他抬手拭去唇角血跡的瞬間，驟然劈下——這道雷劫粗如巨柱，直直朝著他頭頂轟來。
    藍曦臣眼神一凜，手中朔月劍驟然爆發出青芒，雙腳猛地跺向地麵，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衝天而起，竟要與這雷劫正麵相撞。
    劍與雷碰撞的刹那，震耳欲聾的轟鳴撕裂長空，仿佛要將天地都震碎。
    強烈的衝擊力讓他五髒六腑翻江倒海，喉頭腥甜翻湧，卻咬緊牙關硬生生扛住。
    雷光順著朔月劍身蔓延至全身，他隻覺渾身如被千萬根鋼針同時穿刺，每一寸肌膚都在雷火中煎熬，連指尖的骨節都在微微發顫。
    雷劫卻沒有就此罷休，數道比先前更粗壯的雷劫接連落下，如狂暴雷雨將他徹底籠罩，似要將這抹白衣徹底吞噬。
    藍曦臣在雷光中左衝右突，朔月劍在他手中舞得密不透風，或擋或引，盡可能卸去雷劫的直接衝擊。
    可雷劫威力實在太過霸道，即便全力抵擋，身上仍不斷添上新的傷痕，鮮血從傷口汩汩流出，浸濕了素白衣衫，暈開一片片刺目的紅。
    他的眼神卻愈發堅定，映著雷光，沒有半分退縮。
    隨著雷劫不斷落下，雲深不知處後山已經被劈得坑坑窪窪，藍曦臣周圍的山石樹木在雷劫肆虐下紛紛化為齏粉。
    整個後山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連空氣都被雷火烤得灼熱，仿佛剛經曆一場末日浩劫。
    藍曦臣此時已經有些力竭，卻依舊強撐著將全身靈力注入朔月劍中。
    劍身發出一聲清越的嗡鳴，似在回應主人的堅持，他握著劍，迎著又一道雷劫狠狠斬去。
    兩股強大的力量碰撞，激起的衝擊波向四周擴散，將周圍的空氣都震得扭曲變形。
    藍曦臣被雷劫的反震之力掀得倒飛出去，重重摔落在地，胸口一陣劇痛，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濺在身前的朔月劍上，順著劍脊蜿蜒流下。
    他的雙手卻依舊緊緊握著劍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沒有絲毫鬆動，他掙紮著想要站起身，可身體像被千斤重擔壓著，每動一下，骨頭都似在呻吟。
    好在接下來的雷劫力量漸漸削弱，他咬緊牙關，憑著一股韌勁撐過了第八十道雷劫。
    雲空之上，雷雲漸漸平息，唯餘中心一點微光凝而不發——那是第八十一道劫雷的征兆，渡此劫者，便可破壁飛升。
    遠處觀看藍曦臣渡劫的藍啟仁與一眾藍氏族人，心頭剛生欣慰，疑惑又隨之而起——這最後一道雷劫，為何遲遲不落下？
    “啟仁，老夫怎麽覺得這最後一道劫，有些不對勁。”藍氏大長老望著平靜的雷雲，撫須的手微微一頓，眉宇間凝起憂色，遲疑的說道。
    “是啊，按理來說，收尾之劫該比先前八十道更狂暴才是，怎會這般沉寂？”二長老眉頭緊鎖，目光緊盯著雲中的那點光，疑惑的說道。
    “莫不是這最後一道雷劫有什麽特殊之處？宗主如今已經身負重傷，若是這道雷劫再出什麽變故……”藍氏三長老神色凝重的說道。
    藍啟仁抬頭望著漸漸趨於平靜的雷雲，眉頭緊鎖，心中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忽然，他瞳孔猛地一縮，像是驟然想通了什麽關鍵，驚呼道，“不好！是心魔劫！”
    “心魔劫？！”
    一眾藍氏之人聞言，齊齊色變，麵麵相覷間，原本就緊繃的神色更添了幾分凝重。
    另一邊，魏無羨、藍忘機以及中天殿帝君三人借助著昆侖之境，也目睹了這一場景。
    “可惜了。”中天殿帝君負手而立，目光落在閉目打坐的藍曦臣身上，語氣裏帶著幾分惋惜。
    魏無羨側頭看向藍忘機，隻見他眉峰微蹙，目光落在昆侖之境中閉目打坐的藍曦臣身上，暗自輕歎，伸出手，輕拍了一下藍忘機的後背。
    “無事。”藍忘機收回視線，輕搖了一下頭，輕聲道。
    “藍曦臣走到這一步不易，心魔劫十渡九不過，助他一把吧。”魏無羨握著他的手，溫聲說道，“就如師弟所言，若就此隕落，著實可惜了。”
    中天殿帝君抬眸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勾，未置可否。
    藍忘機眉頭緊蹙，藍曦臣的情況他最是清楚，當年因為金光瑤一事，幾乎道心崩碎。
    後來雖經魏無羨幾番煉心陣打磨，勉強重凝道基，可那份藏在溫潤下的自我苛責，遇上心魔劫這種直攻元神的劫難，幾乎是死局。
    他望著昆侖之境中神魂隱隱潰散的藍曦臣，陷入沉思，若是出手，便是違逆天道渡劫規則，怕是有礙對方日後的修行；不出手，對方怕是要折在雷雲下。
    “凡人渡飛升劫遇心魔，本就罕見。”中天殿帝君好似看穿他的糾結，緩聲道，“渡他一渡，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