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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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羽柔劫獄的消息如同一盆冷水,澆滅了顏卿歡心中剛剛萌動的情愫。
她猛地站起身,卻被傅慕闌一把拉住。
"別急。"盡管臉色仍蒼白,傅慕闌的眼神已恢複銳利,"他們跑不了。"
"可是……”
"相信我。"傅慕闌握緊她的手,"我早有安排。"
果然,不到一個時辰,就有侍衛來報:陸承安和洛羽柔在城南被截獲,現已被押往大理寺。
原來傅慕闌早料到會有劫獄,故意放鬆天牢戒備引蛇出洞。
顏卿歡長舒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被傅慕闌握著。
她輕輕抽回手,耳根發熱:"王爺該休息了……”
傅慕闌也不勉強,隻是唇角微揚:"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顏卿歡心跳加速,借口去查看案情進展,匆匆逃離了房間。
她需要時間思考,需要空間整理自己紛亂的思緒。
三日後,皇帝下旨:陸家通敵叛國,罪證確鑿,滿門抄斬;陸承安與洛羽柔五馬分屍,懸首城門。
顏卿歡作為忠烈之後,準其與陸承安和離,賜還郡主府,並追封其父母為忠勇公與貞懿夫人。
聖旨宣讀完畢,顏卿歡跪地謝恩,淚水模糊了視線。
父母終於得到應有的榮譽,而她也徹底擺脫了陸家的桎梏。
"顏郡主,皇上口諭,請您傷愈後入宮麵聖。"宣旨太監恭敬地說。
顏卿歡點頭應下。
待眾人退去,她獨自來到祖父靈位前,焚香告慰:"祖父,我沒有辜負您的期望!”
"他會為你驕傲的。"
傅慕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顏卿歡轉身,見他倚在門邊,臉色仍有些蒼白,但精神已好了許多。
"王爺不該下床的。"她連忙上前攙扶。
傅慕闌卻就勢握住她的手:"卿歡,現在你可以回答我了嗎?"
顏卿歡垂下眼簾,長睫輕顫:"我...如今雖是自由身,但畢竟曾為人婦……”
"我不在乎。"傅慕闌打斷她,"我在乎的隻是你這個人。"
他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視自己的眼睛:"十年前西山圍場初見,你為那隻白狐包紮傷口的模樣,至今仍在我夢中出現。"
顏卿歡呼吸一滯。
十年前?那時她才十二歲,而傅慕闌也不過是個少年……
"後來我隨父戍邊,每每回京,總要找借口去顏府附近轉轉,就為遠遠看你一眼。"傅慕闌聲音低沉,"三年前聽聞你嫁入陸家,我……”
他哽住了,眼中閃過一絲痛楚。
顏卿歡心頭大震,原來他竟暗戀她這麽多年!
"為什麽不說?"她輕聲問,"為什麽不在我嫁人前……”
"我那時隻是個無名小卒,如何配得上顏家明珠?"傅慕闌苦笑,"後來我立下戰功,封王拜將,你卻已為人婦……”
顏卿歡眼眶發熱。
命運弄人,若早知有這樣一個男子深愛著自己,她何至於落入陸家虎口?
"現在不晚。"傅慕闌輕撫她的臉頰,"隻要你願意,我明日就向皇上請旨賜婚。"
顏卿歡望著他深邃的眼眸,那裏盛滿了十年的等待與愛戀。
她不再猶豫,輕輕點頭:"我願意。"
傅慕闌眼中瞬間亮起驚人的光彩,他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卻又因牽動傷口而輕嘶一聲。
顏卿歡急忙扶他坐下,兩人相視而笑,眼中盡是甜蜜。
三日後,傅慕闌傷愈入宮,向皇帝請旨賜婚。
皇帝早聽聞二人之事,欣然應允,並決定親自主持婚禮。
消息傳出,京城轟動。
誰能想到,曾經深陷泥沼的顏郡主,如今竟要嫁給戰功赫赫的逍遙王?
婚禮定在一個月後。
這段時間,顏卿歡忙著整修郡主府——傅慕闌堅持將這裏作為他們的新房,說是要覆蓋所有不好的回憶。
而他自己的逍遙王府則改為別院,偶爾小住。
這日,顏卿歡在傅慕闌書房幫他整理書籍。
自從訂婚後,傅慕闌便給了她自由進出所有房間的權利,唯有一間小書房始終鎖著,說是有些軍務機密不便展示。
顏卿歡本不在意,可今日那書房的門卻虛掩著,似乎主人匆忙間忘了鎖好。
出於好奇,她輕輕推開門——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她瞬間呆立當場。
整麵牆上掛滿了她的畫像!
從十歲初遇,到及笄之年,甚至包括她嫁入陸家後偶爾外出時的一瞥……每一幅都栩栩如生,落款皆是"慕闌"。
最中央那幅最大的畫像,是她十二歲在西山圍場救白狐的場景,下方題著四個字:"覓卿十載"。
顏卿歡眼眶瞬間濕潤。
原來這十年,他一直以這種方式思念著她……
"被你發現了。"
傅慕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顏卿歡轉身,見他倚在門邊,臉上帶著罕見的赧然。
"這些……”
"每次想起你,就畫一幅。"傅慕闌走近,輕撫那些畫像,"十年間,共八十九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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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卿歡再也忍不住,撲入他懷中。
兩人緊緊相擁,無需言語。
婚禮當日,秋高氣爽,萬裏無雲。
皇宮正殿張燈結彩,皇帝親自主婚,文武百官齊來道賀。
顏卿歡一襲大紅嫁衣,頭戴鳳冠,明豔不可方物;傅慕闌則是一身絳紫親王禮服,俊美如謫仙。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三拜九叩後,皇帝親手將兩人的手合在一起:"朕今日成就一段良緣,甚慰。望你二人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傅慕闌鄭重承諾:"臣此生不負。"
顏卿歡含淚回應:"妾生死相隨。"
滿堂喝彩聲中,兩人相視一笑,眼中盡是柔情。
就在這溫馨時刻,殿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有刺客!"
隻見一道黑影從殿頂飛掠而下,直撲新人!
傅慕闌眼疾手快,一把將顏卿歡護在身後。
那刺客身形嬌小,赫然是失蹤多日的洛羽柔!
"賤人!我做鬼也不讓你好過!"洛羽柔尖叫道,手中匕首寒光閃閃。
千鈞一發之際,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正中洛羽柔心口!
她踉蹌幾步,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向胸前的箭矢,又望向箭來的方向——
殿門外,陸承安被五花大綁按在地上,方才那箭正是他情急之下射出的!
原來這對亡命鴛鴦本想行刺顏卿歡,卻在最後關頭自相殘殺。
"柔兒!"陸承安嘶吼著掙紮,卻被侍衛死死按住。
洛羽柔嘴角溢出鮮血,怨毒地瞪著顏卿歡:"你……永遠……別想……”
話未說完,便氣絕身亡。
陸承安見狀,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突然掙脫束縛,一頭撞向殿柱,當場腦漿迸裂!
這場血腥插曲很快被清理幹淨。
皇帝震怒,下令將二人屍首拖去喂狗,並加派護衛保護新人。
婚禮繼續,但顏卿歡明顯心有餘悸。
傅慕闌輕輕握住她的手:"別怕,都結束了。"
是啊,都結束了。
顏卿歡望著眼前這個為她擋過刀、為她等待十年的男人,心中漸漸平靜。
從今往後,等待她的將是嶄新的人生。
婚後,傅慕闌將顏卿歡寵上了天。
他不僅支持她重建郡主府,還鼓勵她做任何想做的事。
當顏卿歡提出想創辦女子書院時,傅慕闌二話不說,捐出大半家產作為啟動資金。
"女子為何不能讀書明理?"顏卿歡在書院開院典禮上說,"我希望大周的女子都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
這番話在當時可謂驚世駭俗,但因為有逍遙王撐腰,無人敢公開反對。
漸漸地,書院培養出了一批才女,有的成為女醫,有的經營商鋪,甚至還有人入宮做了女官。
傅慕闌依然負責西北邊防,但與以往不同的是,現在他有了賢內助。
顏卿歡利用父親留下的邊防圖和軍事心得,幫助丈夫改進防禦工事,兩人聯手打造的鐵桶防線,讓北狄再不敢來犯。
一年後的某個夜晚,顏卿歡在書房整理父親遺物時,偶然發現一封信。
信是父親寫給傅慕闌父親的,內容竟是關於兩家子女的婚約!
"這是……”她驚訝地拿給傅慕闌看。
傅慕闌笑了:"原來你不知情?我們的婚約是兩位父親早就定下的。隻是後來……”他歎了口氣,"顏伯伯迫於皇命,不得不將你許給陸家。"
顏卿歡恍然大悟。
難怪父親日記中會提到"傅家小子",原來早有安排!
"兜兜轉轉,還是你。"她依偎在丈夫懷中,輕聲道。
傅慕闌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命中注定。"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清輝灑在這對璧人身上,也灑在他們共同守護的這片土地上。
曾經的苦難已成過往,未來的日子,必將如這月色般清明美好。
………
桃源村的清晨總是來得輕緩。
薄霧如紗,籠著遠處青山的輪廓。
幾縷炊煙從茅草屋頂嫋嫋升起,與晨霧交融在一起。
村東頭的老槐樹下,早起的農人已經扛著鋤頭往田裏走,腳踩在露水打濕的小徑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清朗的誦讀聲從村中央的祠堂裏傳出,穿過寧靜的空氣。
十幾個孩童端坐在簡陋的木案前,跟著前方高大的男子一字一句地念著。
那男子一襲素色長衫,腰間隻係一條深藍色布帶,烏黑的長發用木簪隨意挽起,卻掩不住通身的矜貴氣度。
"先生,"洪荒"是什麽意思呀?"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舉起手問道。
傅無漾——曾經的逍遙丸王,如今桃源村的教書先生——微微一笑,正要回答,目光卻被祠堂窗外的一幕吸引了過去。
不遠處的小院裏,一個身著淡綠色衣裙的女子正踮著腳尖往竹竿上晾曬草藥。
晨光透過她身旁的梨樹枝椏,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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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動作嫻熟地將一束束草藥分開掛好,偶爾抬手將垂落的發絲別到耳後,露出線條柔和的側臉。
"先生?傅先生?"孩子們的聲音將傅無漾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輕咳一聲,轉向提問的孩子:""洪荒"指的是遠古時代天地初開的混沌狀態。就像……”他瞥了一眼窗外,眼中閃過一抹溫柔,"就像我們蘇神醫煮的藥湯,各種草藥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孩子們哄笑起來,他們都知道村裏這位醫術高超的蘇神醫,更知道她煮的藥湯雖然苦,卻總能藥到病除。
正當傅無漾準備繼續講課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麵傳來。
"傅先生!傅先生!不好了!"一個農婦慌慌張張地衝進祠堂,"我家鐵蛋突然抽風了,渾身滾燙,眼看就要不行了!求蘇神醫救命啊!"
傅無漾神色一凜,立即合上書本:"今天的課就到這裏。你們各自回家溫習,明日抽查。"
說完大步流星走出祠堂,朝自家院子趕去。
當他趕到時,蘇闌音已經拎著藥箱站在院門口。她看到丈夫,簡短地點了點頭:"走吧。"
兩人快步跟著那農婦來到她家。
簡陋的土炕上,一個約莫五六歲的男孩正劇烈抽搐著,麵色潮紅,嘴唇發紺。
周圍站著幾個手足無措的村民,有人端來涼水,有人拿著不知從哪求來的符紙。
蘇闌音二話不說,放下藥箱跪坐在炕邊,一手搭上孩子的脈搏,一手翻開他的眼皮查看。
她的動作既快又穩,沒有絲毫猶豫。
"高熱驚厥。"她簡短地診斷道,從藥箱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幾粒白色藥丸,"幫我撬開他的嘴。"
傅無漾立即上前,熟練地捏住孩子的下頜,使其微微張開。
蘇闌音將藥丸塞入孩子舌下,然後取出銀針,在孩子的幾個穴位上迅速施針。
"去打盆涼水來,再找些幹淨布。"她頭也不抬地吩咐。
傅無漾轉向圍觀的村民:"大家別圍在這裏,讓孩子透透氣。李嬸,麻煩你去打盆井水;王叔,你家有沒有幹淨的白布?"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村民們立刻行動起來,不一會兒就備齊了所需物品。
蘇闌音用涼水浸濕布巾,輕輕擦拭孩子的額頭、脖頸和手腳心。
她的每一個動作都精準而溫柔,眼神專注得仿佛世界上隻剩下她和這個病人。
漸漸地,孩子的抽搐停止了,呼吸也變得平穩。
蘇闌音再次診脈,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了些:"熱退了些。我再開個方子,連服三日,應當無礙了。"
她從藥箱中取出紙筆,寫下一串藥名和用量,遞給孩子的母親:"三碗水熬成一碗,早晚各一次。"
農婦顫抖著手接過藥方,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謝謝蘇娘子,謝謝傅先生!要不是你們,我家鐵蛋就……”
說著就要跪下。
傅無漾一把扶住她:"張嫂不必如此。鄰裏之間,互相幫襯是應該的。"
蘇闌音收拾好藥箱,又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這才和丈夫一起離開。
回家的路上,兩人並肩走著,偶爾有村民向他們打招呼,他們都微笑回應。
從前,傅無漾還是逍遙王時,他們出入都有侍衛隨從,百姓見了要跪拜行禮。
如今在這桃源村,他們隻是傅先生和蘇娘子,與村民們平等相處,反倒覺得更加自在。
"今天如此勞累,我定要做頓好的,給娘子補補。"傅無漾輕聲說道,手指不經意地碰了碰妻子的手背。
蘇闌音嘴角微微上揚:"多虧某人,我現在胖成球了。"
傅無漾低笑:"能為王妃效勞,是臣的榮幸。"
"噓——"蘇闌音瞪了他一眼,眼中卻沒有真正的責備,"小心隔牆有耳。"
回到家,蘇闌音立刻去查看早上晾曬的草藥,傅無漾則走進廚房準備晚飯。
三年來,他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分工——她負責治病救人,他負責教書和家務。
誰能想到,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王爺,如今竟能燒得一手好菜?
晚飯是簡單的青菜豆腐和一碗山菇湯。
傅無漾特意在蘇闌音的飯上多澆了一勺湯——她今天耗費心神救人,需要補一補。
用過晚飯,傅無漾端來一盆熱水,放在蘇闌音腳邊:"泡泡腳,解乏。"
蘇闌音沒有推辭,脫去鞋襪將雙腳浸入溫熱的水中,舒服地歎了口氣。
傅無漾蹲下身,雙手握住她的腳輕輕按摩。
"這天氣,倒是讓我想起那個雨天。"蘇闌音突然說道,聲音輕柔如窗外的月光。
傅無漾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眼中浮現回憶的神色:"你指我放棄王位的那天?"
"嗯,那天你渾身濕透地找到我,告訴我你已經將王位轉給闌兒,說要帶我去過平凡人的生活。"蘇闌音的目光落在丈夫的發頂,"我當時以為你瘋了。"
"我也以為我瘋了。"傅無漾輕笑,"但看到闌兒已經長大成人能獨當一麵,我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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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眼中映著妻子的倒影。
“更何況,我答應過要帶你去看江南的煙雨,塞北的雪,總不能再把你轉在那金絲籠裏。"
蘇闌音伸手撫上他的臉頰:"現在回想起來,仍覺得像一場夢。誰能想到,我們真的在這桃源村一住就是十幾年……”
她的手指劃過他掌心的薄繭。
“曾經霸道傲慢的逍遙王,如今不僅會教書,還會種菜、做飯、給人修屋頂。"
傅無漾捉住她的手,在掌心印下一吻:"比起朝堂上的勾心鬥角,我更喜歡現在的生活。至少……”
他眼中閃過促狹。
“至少現在我能光明正大地給我的王妃洗腳,不用顧忌那些繁文縟節。"
蘇闌音笑出聲來,另一隻腳撩起水花濺在他臉上:"不正經!"
水珠順著傅無漾的睫毛滴落,他卻渾不在意,反而就勢將妻子打橫抱起,惹得她一聲驚呼。
"傅無漾!放我下來!"
"臣,遵命。"他故作正經地回答,卻大步走向內室,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
窗外,一輪明月悄悄爬上桃樹梢頭,將兩個依偎的身影映在窗紙上,融成一個完整的圓。
……
晨光初透時,蘇闌音已經站在藥櫃前蹙眉。
檀木抽屜拉開三指寬的縫隙,當歸特有的苦香裏混著幾不可聞的黴味。
她指尖撚起一片暗黃藥材,對著天光輕輕一搓,碎屑便簌簌落進晨霧裏。
"該進山了。"她對著空蕩蕩的抽屜自言自語,卻聽見身後傳來衣料摩挲聲。
傅無漾斜倚門框,晨露沾濕的布靴在青石板上洇開深色痕跡。
他目光掃過妻子手中的當歸碎屑,眉頭微動:"雲嶺崖柏,五裂黃連——這些怕是尋常藥鋪尋不到的。"
"你倒記得清楚。"蘇闌音合上抽屜,銅鎖扣發出清脆的哢嗒聲。
“當年太醫院典冊被你翻爛三本,就為給傅溟川找治咳疾的方子。"他有些吃味。
“陳年舊賬也要翻,是不是許久未吵架,皮癢了?”
傅無漾低笑一聲走進來,廣袖帶起一陣鬆墨香。
他伸手拂去妻子肩頭不知何時沾上的蛛網,指尖在蝴蝶骨處稍作停留:"午時進山?"
"你今日不是要教孩子們《楚辭》?"
"讓他們臨帖便是。"他轉身取下牆上掛著的鹿皮囊,將采藥鏟與繩索一樣樣裝進去,"去年秋汛衝垮了東邊棧道,新生的崖柏怕是長在西麓險處。"
蘇闌音望著丈夫整理行囊的背影,忽然想起十年前他們初到桃源村。
那時傅無漾連捆柴火都要劃傷手,如今卻能精準地說出每味藥材的生長習性。
晨風穿堂而過,帶著藥香卷起他半散的發絲,恍惚間仍是當年那個在王府梅林為她折枝的少年郎。
......
山霧在林間織成綃紗,驚鹿蹄聲忽遠忽近。
蘇闌音攀著藤蔓轉過嶙峋山石,忽覺腰間一緊。
"當心。"
傅無漾的手臂如鐵箍般將她拉回,碎石擦著她裙裾滾落深淵。
他掌心溫度透過粗布衣衫灼人。
“西麓的斷龍崖,比三年前又塌了三尺。"
蘇闌音穩住身形,望著雲霧繚繞的絕壁若有所思:"當年你說要在此處建觀景亭……”
"結果被你說浪費民力。"
傅無漾解下腰間繩索,手法利落地係在古鬆根部。
“如今倒好,省得旁人窺探王爺王妃的私隱。"
他忽然壓低聲音,氣息拂過她耳畔:"比如前日某人沐浴時忘收的……”
"傅無漾!"蘇闌音耳尖泛紅,藥鋤敲在他靴麵上發出悶響。
笑鬧聲驚起寒鴉,傅無漾眼底的笑意卻在振翅聲裏倏然凝固。
他狀似無意地掃過東南方某處樹冠,那裏幾片楓葉不自然地顫了顫。
"發什麽呆?"
蘇闌音將繩索係在腰間,藥簍在背上輕晃。
“再耽擱下去,采完藥都趕不上李嬸家的臘肉飯了。"
......
暮色四合時分,蘇闌音正在院中分揀藥材,忽聽得籬笆外傳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十七種藥材的排列規律讓她立刻辨出來人——李嬸每次來借安神香,總會把繡鞋尖在石板上蹭三下。
"蘇娘子……”媒婆攥著帕子欲言又止,鬢邊石榴絹花簌簌地顫,"昨兒我去縣裏置辦紅綢,正巧遇見趙縣令家的公子……”
藥杵在石臼裏頓住。
蘇闌音抬頭望見李嬸眼底的惶然,忽然想起今晨在山上,傅無漾係繩索時指尖不自然的停頓。
"說是要在春祭時來咱們村祈福。"李嬸的帕子絞成麻花,"經過布莊時,正撞見小桃在買繡線……”
西牆根傳來枯枝折斷的脆響。
蘇闌音餘光瞥見傅無漾青衫一角隱入廚房,砂鍋蓋掀動的叮當聲混著他哼唱的《越人歌》,聽不出半分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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