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衣被留在密室裏，在連滾帶爬的慌亂中撞翻了擺著茶盞的小幾，碎片四濺。
    茶盞清脆的落地聲讓秦素衣冷靜了下來，他把手中緊緊抓著的卷軸放在了蒲團上，伸手去撿碎片。
    尖銳的疼痛感從指尖襲來，他凝視著指尖的血珠，短暫的平靜後是爆發式的嘶吼。
    “啊！”他的指甲狠狠掐著手掌，狠狠錘著地，“啊！”
    為什麽！為什麽要給他這樣一幅身體，又要給他旁人難以匹敵的才智！為什麽！
    他像瘋子一樣把小幾砸了個稀巴爛，發泄了情緒之後，他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對著一片狼藉，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卷軸。
    兒子？他看著自己因為砸爛小幾而傷痕累累的手，嗬，不過就是幾個蠢貨罷了，秦家除了他，還有誰能勝任這個位置？
    威脅他……
    他動手清理了滿地的木屑和碎片。
    那就讓他們都去死好了。
    密室裏又恢複了整潔，隻是少了一張小幾，他回到了蒲團上，吃下了療傷的丹藥。
    手上的傷很快愈合，他緩緩展開了那個卷軸。
    衛氏夫妻的肖像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口訣要點。
    妙之……他看著卷軸，衛氏夫妻的像是幻象，已經被破開了。
    他為了弟子小比閉關之前衛氏夫妻還活著，他修煉出關時衛氏夫妻已經死了，以叛徒的名聲，屍骨無存。
    可是妙之那個下賤東西，非要去弟子小比裏大鬧，讓他顏麵盡失。
    既然已經被貶成族奴，就要有當奴的覺悟，妙之顯然是被慣壞了，以為自己守著個破屋子就還是姓衛的，可憐可笑，最後這東西不也還是進了他秦家？他們千辛萬苦得到的典籍現在也是他的了，他伸伸手就能得到任何東西，這樣的權利，這樣的身份，他絕對不會讓出去。
    至於秦堂主，他一想到他所遭受的屈辱都是秦堂主優柔寡斷造成的，現在又來威脅他，用那幾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威脅他？！
    他眼中閃過陰翳，等他代替了秦堂主的位置，他也去死好了。
    族奴妙之可不覺得自己是奴，就算在神劍峰裏，他也沒有做客的覺悟。
    誓都發了一大堆了！他把神劍峰當家怎麽了？！
    又是清理靈田的日子，在他積極的要求下，元仕給他安排了一片水塘窪地，裏麵種著的是水屬性的靈材。
    妙之一邊幹活一邊夾帶私貨。
    大師兄讓把品相不好的都清理出來，給品相好的讓出生長空間。
    這封著山，東西也不能賣出去，他吃兩個怎麽樣？
    反正劉峻鋒去了金屬性的靈田，那些帶攻擊性的靈植打得嗷嗷叫也還要吃！他吃也沒什麽，對不對？
    安意的風靈根根植很低，元仕有意讓她多練一練，雖然以現在安意的靈根來看，想施展一些威力很大的招式是很難的，但是小技巧熟練了有時候也能救命的。
    安意按著他的建議在靈田的陣法裏練身法，用風靈力托起身體，去捕捉成熟的靈植果實，到處亂飛的銀翅草果實好像有生命一樣，安意一靠近它們就躲開。
    安意又一次力竭，從半空中掉落下來，她看著地上的銀翅草，這是什麽能力！怎麽躲得這麽精準！
    從前都是怎麽收的果實啊！！！
    蕭少謹：成熟之前套上特製袋子。
    東君：收它幹什麽？種著好看！
    元仕：不懂，沒收過。
    “啊！好累！”安意緊緊抓著手裏唯一一個捉到的銀翅果，她看著漫天飄著的銀翅果，覺得自己的腿在隱隱作痛。
    用風靈根感受風靈力，順著風確實省力很多，可她的修為還不能學禦空飛行，現在她想飛上去隻能靠跳的，再順著風飄。
    不止是腿，腳掌、屁股也在痛。
    怎麽回事，為什麽會捉不到呢！她一上去那些銀翅果就亂飛，一落下來它們就安靜，難不成真的是成精了？
    “師妹！”元仕在陣外，看了一段時間，發現了問題，給了一個小小的提示，“是風！”
    安意聽見了，她躺著琢磨了一下，風？她順著風飛，那銀翅果不是也順著風飛？她一靠近風就來了，那豈不是總也抓不住銀翅果！？
    怎麽辦呢？
    安意冥思苦想的時候，元仕溜達著去了師弟們的靈田，柴錦森在和高溫做鬥爭，火屬性靈田裏的靈植偏愛火山一樣的溫度，他一邊要控製靈田裏的靈火，一邊要除掉長出來的其他靈草，最後還要摘果，一筐摘下來，靈力去了七七八八，人也要烤幹了。
    元仕看見了柴錦森被烤焦的頭發，隻能歎息，二師弟勤懇是勤懇，但是就是有些不夠機靈。
    “小森！”他站在陣外，叫住了正要再鑽進田裏的柴錦森。
    “師兄！”柴錦森幹的有些想哭，真的好燙，好累。
    可是小鋒還在旁邊，都沒喊累，他得給小鋒做個好榜樣。
    “小森，”元仕扔進去一張符紙，貼在了柴錦森的身上，他瞬間涼快了下來。“來靈田幹活是其次的，首要的是鍛煉你們的法術和靈力操控，你好好想一想，為什麽你用火靈力的時候不會烤焦自己的頭發，在靈田裏卻能烤焦自己的頭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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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錦森睜著大眼睛看著他，滿眼都是“為什麽”。
    元仕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他，不機靈就不機靈吧，他多教一教，有經驗了不就機靈了。
    “你以往控製的火，是從你身體裏的靈力轉化來的，所以下意識的你就已經控製了火的溫度，靠近你的時候它就傷不到你，但是靈田裏的火是地火，你想控製它就不能隻用蠻力去控製它，你可以試試用自己的火去控製它，而不是靈力，隻要你的火包住了地火，那它的溫度就不會灼傷你。”
    柴錦森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背著背筐就要離開。
    “歇一歇吧！”元仕叫住了他，“這張符時效是半柱香，等它失效了再去嚐試。”
    元仕繼續巡邏，小師弟的叫聲老遠就聽得見，但是聽起來不痛不癢的，應該是沒什麽大問題。
    劉峻鋒滿嘴都是尖刺，但是身上卻沒見什麽刺。
    元仕站在陣外悄悄觀察，才發現原來他叫是因為摘五個就偷吃一個，吃的時候太紮嘴！
    元仕如果有嘴肯定是要抽一抽的，小師弟太貪吃了，太貪吃了！
    劉峻鋒用靈力隻能給堅硬的果實劈開一個小洞，這樣速度最快，他等不及完全剝好就放在嘴邊吸果肉，最後把中間小小的核吐在兩顆樹的中間。
    “能長出來就多長一些！太好吃了。”他嘟嘟囔囔的，在樹上樹下爬來爬去，身上一開始挨紮了，後來他學聰明了，用金靈力覆蓋了全身，可是臉上太複雜了，他總是把嘴巴糊上，這還怎麽吃東西！？
    所以他現在渾身露出來的地方隻有嘴在受傷。
    沒事沒事沒事！他安慰自己，隻需要吸一下，就不紮嘴了！
    他嚼了嚼彈彈的果肉，又舔了舔嘴巴。
    趁哥哥不在，多吃一點。
    元仕又觀察了一會兒，徹底弄清了他是怎麽一回事，他進了陣裏，一路看過去全是果核！
    “小鋒！”他冷不丁地出現，嚇了劉峻鋒一大跳，“不許吃了！吃太多了！”
    這是金屬性的果子沒錯，能長靈力沒錯，但是刺果性寒，吃多了消化不了，靈力也化不開，晚上該睡不著覺了。
    劉峻鋒被抓包，連連點頭。
    元仕不放心他，幹脆自己動手給他的嘴糊上了。
    “唔唔唔！”大師兄！
    劉峻鋒摸了摸嘴上的封條，怎麽也拽不下來。
    “好好幹活，身上的靈力護盾加的不錯！”元仕貼完封條，又鼓勵了兩句，留下了生無可戀的劉峻鋒在樹上喪氣。
    要說妙之精呢，他偷吃歸偷吃，那是一點兒痕跡也不留，他在挖仙魚竹的根，也就是仙魚竹的莖，在水下，他用靈力破開水麵，製造漩渦，這樣仙魚竹的整個根就都露出來了，他隻要捉住仙魚竹的稈，不要用力拔，就能留下成年的仙魚竹本體，繼續“生崽”。
    元仕一過來他就發現了，因為他在陣外加了個微不足道的法陣，元仕要是有肉身，五感靈敏或許能發現，但現在元仕沒有肉身，那他一定不能發現。
    果然元仕什麽也沒察覺，妙之甚至知道他在哪裏偷偷看他。
    妙之假模假樣的挑挑揀揀，把小的都放了回去，大的留在浮板的筐裏。
    元仕看了半天，沒看出什麽奇怪的地方，他懷疑妙之沒有看上去老實，可是看了半天什麽苗頭都沒看出來。
    等元仕離開，妙之又潛回了剛剛的地方，把長歪的果子揪下來吃掉，再藏兩個進銀環裏，隻留下幾個格外小的在水裏。
    果然元仕轉了轉又回來了，妙之假意上岸休息，元仕隨機抽查了幾個，發現摘得很幹淨，每一顆藤上的小果都還留在水裏繼續長，元仕又看了看筐，數量差不多對得上。
    奇怪了，他怎麽覺得不對呢？
    妙之控訴的眼神在他的手伸向第三棵仙魚竹的時候就準確無誤地釘上了元仕的臉。
    元仕被看得有些臉熱，他不是信不過妙之……就是太好奇了！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到底是哪裏不對！？
    還沒等他找出原因，妙之就跳了上來，浮板在水麵上搖搖晃晃，元仕的心也哆嗦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有些害怕妙之。
    妙之：上輩子我好歹也是混上了星君的位置。
    妙之氣勢洶洶地過來，好像要與他理論，他在妙之開口之前先站起來，飛快地走了。
    妙之愣了一下，咦？他還沒撒潑呢？
    元仕暗暗唾棄自己，丟人啊，真丟人，跑什麽呢。
    不不不，不跑難道要與一個小孩子對峙？他就算偷吃了又能怎麽樣？幾個破果子吃了就吃了。
    仙魚竹：為我發聲，我是三階靈果，兩百下品靈石一顆成果。
    其實元仕是感覺妙之要撒潑，他最頭疼小孩子撒潑了，一天天的神劍峰就沒個正常人。
    誰能理解他？
    誰能？！
    妙之撓撓頭，決定少吃一點，別真讓元仕發現了，他堂堂大法師有點丟人呢！
    元仕又去思考人生了，留下了向日葵監工。
    向日葵監守自盜，悄咪咪順走了不少靈田裏當肥料的靈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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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塊靈田拿兩顆誰也發現不了！嘿嘿嘿嘿嘿嘿。
    安意終於找到了解決方法，她不應該順著風，而是應該試著用對風的親和力去控製風，這樣銀翅果沒有風就飛不了，她想捉住就像撿一樣容易。
    失敗了兩次之後她成功了，銀翅果很快裝得滿滿的一大袋，她係緊口袋，一袋又一袋。
    安意也掌握了“飛”的訣竅，踩著風，讓風托起自己，而不是追著風，順著風，她要隨心所欲想去哪裏去哪裏。
    很快她就全都收完了，開始清理靈田。
    神劍峰的靈田從上空俯瞰，就像潑灑了的彩色顏料，元仕坐在最高處看得見靈田的地方回憶從前，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麽美好的回憶。
    嘶~
    他的回憶裏，全是東君：“去，挑水。”
    “去，采茶。”
    “去……”
    再就是修煉修煉修煉，練劍，練劍，練劍。
    他仔細琢磨了一下，一百多歲的出竅境好像是怪物一般的存在，他從前對自己沒有這個概念，可看著小豆丁們一階一階的修煉，他感覺到了他們修煉速度的緩慢，他記得自己隻用了一年半的時間就修煉到了練身六階，還被東君挑剔修煉太慢。
    “我一年半都九階了，你怎麽這麽慢？！”
    東君是這樣說的，頗有種嫌棄的感覺。
    可是……這樣真的正常嗎？
    三位師弟師妹，從剛開始修煉到現在修煉了也有一年了，一年前他從沉睡中蘇醒時，還不知道會和這三個小娃娃結下這樣的緣分，東君當時戲謔的眼神還清晰地好像就在眼前，他算不上短暫的生命裏，在這一年裏，一次又一次地陷入了迷茫。
    什麽是修煉，什麽是修仙？為什麽修仙？為什麽每個人都會不一樣？
    什麽是正常？什麽是不正常？
    元仕覺得自己白活了一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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