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靠在軟榻上，背後墊著莎娜莉雅剛換的暖絨墊，胸口的悶痛還沒完全散去，夢裏的恐懼卻像潮水般再次湧上來。
    他看著莎娜莉雅正低頭收拾粥碗，瓷勺碰撞碗沿發出輕響，那聲音讓他想起夢裏黑霧中首領的砂紙摩擦聲，喉結動了動，終於還是開了口：
    “莎娜姐姐，我…… 我想跟你說那個夢。”
    莎娜莉雅的動作頓住，轉過身時，眼裏的溫柔立刻換成了專注。她放下碗，重新坐回矮凳上，雙手輕輕覆在明的手背上，指尖的溫度透過薄衫傳過來，讓明緊繃的肩線稍稍放鬆。
    “你慢慢說，不急。” 她聲音放得極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麽。
    明深吸一口氣，指尖微微顫抖著，開始回憶夢裏的細節 —— 從十二歲午後的蜂蜜餅說起，陽光的溫度、油紙的甜香，再到場景扭曲時黑霧的冰冷，黑影嘲諷的笑聲，還有那句 “你就是個沒人要的替代品”。
    說到後來，他的聲音突然發顫，尤其是講到夢裏莎娜莉雅揮拳時的冰冷眼神，講到首領抓著被鎖鏈綁住的她，講到黑色能量擊中她胸口時噴出的鮮血，他的眼眶瞬間紅了。
    “我看到你倒下去的時候，” 明的聲音哽咽，攥著莎娜莉雅的手不自覺用力，“我明明想衝過去，可身體像被釘住一樣，那些黑霧怎麽都撞不開…… 我喊你的名字，你卻閉著眼睛，再也沒回應我。”
    淚水順著明的眼角滑落，滴在莎娜莉雅的手背上，溫熱的觸感讓她心髒猛地一縮。她抬手，用指腹輕輕擦去明的眼淚，自己的眼眶也再次泛紅，卻強忍著沒讓淚掉下來 —— 她不能再在明麵前哭了，現在她該是他的依靠。
    “對不起，明。” 莎娜莉雅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讓你在夢裏也受了這麽多苦。”
    “不是姐姐的錯。” 明搖了搖頭，吸了吸鼻子，“我知道那是夢，可…… 可夢裏的感覺太真實了，尤其是看到你出事的時候，我真的怕了。”
    莎娜莉雅沉默了片刻，指尖輕輕摩挲著明的手背，眼神漸漸變得凝重。“明，你夢裏的場景，不是憑空出現的。” 她緩緩開口，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嚴肅，“你說的黑霧、黑色能量，還有那個首領的樣子，都和【死生之影】的行事風格一模一樣 —— 尤其是首領的‘暗影鎖魂鏈’，我曾在三年前的一次圍剿中見過，就是用黑霧凝成的鎖鏈，能壓製人的魂力。”
    明的心猛地一沉：“那…… 夢裏的首領，就是【死生之影】真正的首領？”
    “是孤心諫。” 莎娜莉雅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握著明的手猛地收緊，骨節都泛了白，碗沿的粥汁晃出幾滴，落在雪白的狐裘上，留下深色的印記。
    明聽得後背發涼，原來自己從一開始就是孤心諫的目標。他想起夢裏黑影說的 “沒有幻魂的你，連給我提鞋都不配”，原來不是嘲諷，而是孤心諫真的在等他徹底虛弱的那一刻。
    “那…… 我的幻魂還能恢複嗎？” 明的聲音帶著一絲期盼，他不是怕自己變弱，是怕沒有幻魂的自己，再也不能和莎娜姐姐一起戰鬥，再也不能保護她。
    莎娜莉雅凝視著他的眼睛，那裏麵閃爍的光芒讓她的心不禁一軟。她緩緩抬起手，輕柔地揉了揉他的頭發，仿佛這一舉動能傳遞出她內心的溫暖和關懷。
    她的語氣重新變得堅定起來，像是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能。但是，這需要你去讓四座奉城重新歸於一統。”
    “四座奉城？”明的眼中充滿了疑惑，顯然對這個概念並不熟悉。
    莎娜莉雅正想進一步解釋，突然間卻像是被什麽東西噎住了一般，不再言語。
    明凝視著她的表情，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他下意識地緊緊攥住了她的手，仿佛這樣可以抓住一些什麽。
    “莎娜姐姐，你到底想做什麽？”他的聲音有些急切，透露出對她的擔憂。
    莎娜莉雅低頭看著他緊緊握住的手，感受到他的緊張和不安。她的指尖微微回握，給他一個安慰的回應，但她的語氣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孤心諫也在尋找四座奉城。”她深吸一口氣，然後抬起頭，目光直視著明，眼中充滿了決絕，“所以，我打算……以身入局。”
    “不行！” 明猛地坐起身，胸口的疼痛讓他悶哼一聲，可他顧不上這些，隻死死地盯著莎娜莉雅，“孤心諫那麽狠，你要是去他身邊，萬一被他發現了怎麽辦？你忘了夢裏他對我做的事嗎？他連你都想殺！”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夢裏莎娜莉雅倒下的畫麵再次浮現，那種絕望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他不能讓莎娜姐姐冒險，絕對不能。
    莎娜莉雅連忙扶著他躺下，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安撫他急促的呼吸：“你別激動，聽我把話說完。我不是要去送死，我有自保的辦法。”
    她從懷裏取出一枚巴掌大的符紙，符紙上畫著複雜的藍色紋路，紋路間泛著淡淡的魂力波動：“這是‘幻魂隱符’，是母親生前給我的。它能暫時隱藏我的真實魂力，讓我看起來像個普通的魂師 —— 孤心諫就算查，也查不出我是幻魂族的守護者。”
    她把符紙放在明的手心，指尖按住他的手背：“而且我曾與孤心諫交手過三次，知道他的弱點 —— 他極其自負，又在意‘掌控’。我可以假裝…… 假裝因為愧疚，和你產生了隔閡。你想啊，我之前對你動手，讓你昏迷七天，現在你醒了，我‘愧疚難安’，又怕你恢複後怪我，所以‘刻意疏遠’你，甚至‘想找辦法彌補’—— 這樣一來，我再故意泄露‘我知道四座奉城的線索，想幫你卻不敢告訴你’，孤心諫肯定會來拉攏我。”
    明的手心攥著符紙，藍色的紋路硌著手心，可他還是不放心：“可他那麽狡猾，萬一他不信你呢？萬一他對你用刑，或者試探你呢？”
    “他不會。” 莎娜莉雅的眼神很篤定，“孤心諫自負又多疑，他不會輕易對‘有利用價值’的人動手 —— 他需要有人幫他找四城的線索，而我‘熟悉幻魂族的事’，又‘對明心懷愧疚’，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棋子。他隻會試探我，不會輕易傷我，因為他怕我死了，就沒人能幫他找四城了。”
    她抬手，擦去明眼角的淚水，聲音放得溫柔：“而且我不會讓自己出事。我會在他身邊留下‘魂息印記’—— 這種印記隻有你能感知到，隻要我遇到危險，印記就會發燙，你就能知道我的位置。到時候我們裏應外合，既能摸清他的布局，又能趁機聯係四城，豈不是比我們盲目找四城要好？”
    明看著她眼裏的堅定，又看著手心的幻魂隱符，心裏的不安漸漸被她的話撫平，可還是有些猶豫：“可…… 可我還是怕。我怕我感知到印記發燙時，已經來不及了。”
    “不會來不及的。” 莎娜莉雅握住他的手，額頭輕輕抵著他的額頭，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滿是藥草香的房間裏，突然多了一絲堅定的暖意，“你忘了？我是你的莎娜姐姐，我從不會讓自己有事，更不會讓你一個人麵對孤心諫。我們約定好，等你恢複幻魂，我們還要一起去青靈森林摘靈果，一起去寒潭看冰蓮，一起…… 再吃我烤的蜂蜜餅，對不對？”
    明的眼淚再次掉下來，這次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感動。他點頭，聲音沙啞：“嗯，我們約定好。那你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麽，都要給我傳消息，哪怕是一點點線索也好。我會盡快恢複，我會去找你，不會讓你一個人冒險。”
    “好，我答應你。” 莎娜莉雅笑了，眼裏的紅血絲還沒消，可笑容卻像陽光一樣，驅散了房間裏的凝重，“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先聯係東奉城 —— 東奉城主與我母親有舊交，隻要我帶著母親的信物去，他至少會願意見我們。等你身體再恢複幾天，我們就出發去赤炎穀。”
    明點了點頭，靠在軟榻上，看著莎娜莉雅收拾木盒的背影。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的發梢上，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光，就像他十二歲那年在訓練場上看到的樣子 —— 那時候的莎娜姐姐，也是這樣，帶著光，站在他麵前，給了他溫暖的蜂蜜餅。
    他低頭看著手心的幻魂隱符，藍色的紋路在陽光下泛著微光。他知道，接下來的路會很難走，孤心諫的暗影、四城的隔閡、自己紊亂的九魂…… 可隻要有莎娜姐姐在，他就不怕。
    莎娜莉雅小心翼翼地將木盒收拾好，然後輕輕地合上蓋子。當她轉身準備離開時，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明的身上。隻見明正靜靜地坐在那裏，凝視著手中的符紙，仿佛那上麵隱藏著什麽重要的秘密一般。
    莎娜莉雅心中一動，她緩緩地走到明的身邊，輕輕地坐了下來。她溫柔地伸出手，輕輕地揉了揉明的頭發，柔聲問道：“在想什麽呢？”
    明緩緩地抬起頭，他的眼睛裏透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他看著莎娜莉雅，輕聲說道：“我在想……等我恢複幻魂之後，一定要好好保護莎娜姐姐。”
    這句話如同一股暖流，瞬間湧上了莎娜莉雅的心頭。她的眼眶微微濕潤，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差點就掉了下來。她連忙轉過頭去，用手擦了擦眼角，不想讓明看到自己的脆弱。
    過了一會兒，莎娜莉雅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她轉過頭，臉上重新露出了微笑，對明說道：“好啊，那我就等著你來保護我哦。不過現在，你要先把剩下的粥喝了，你的身體還很虛弱，需要多吃點東西，這樣才能更快地恢複呢。”
    說罷，莎娜莉雅拿起桌上的粥碗，重新舀起一勺熱氣騰騰的粥。她輕輕地吹了吹，等粥稍微涼一些後，才小心翼翼地遞到明的嘴邊。
    明張開嘴巴，緩緩地喝下了這勺粥。溫熱的粥順著喉嚨滑進胃裏，帶來了一股淡淡的香氣，那是肉末和青菜混合的味道，還有莎娜姐姐手心的溫度。
    窗外的陽光如往常一樣，逐漸西斜，餘暉透過窗戶灑在房間裏，給原本有些昏暗的空間帶來了一絲溫暖。藥草的香氣和粥的香味交織在一起，彌漫在空氣中，原本凝重的氛圍似乎也被這股香氣所緩和，漸漸被一種堅定的希望所取代。
    他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莎娜莉雅一勺一勺地喂著自己喝粥。盡管他知道，與莎娜姐姐的戰鬥才剛剛開始，而孤心諫的暗影也會如影隨形地籠罩過來，但他心中的恐懼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強烈。
    因為他不再是那個在噩夢中無助哭泣的孩子了。他有莎娜姐姐在身邊，有恢複幻魂的希望，還有四座奉城的可能。這些都給了他勇氣和力量，讓他相信自己能夠變得更加強大，能夠保護好莎娜姐姐，也能夠讓孤心諫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應有的代價。
    莎娜莉雅喂完最後一口粥，輕輕放下碗，然後抬起頭，目光不經意間掃過窗外。就在那一瞬間，她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仿佛察覺到了什麽異常。
    遠處的天空泛起了淡淡的灰黑色，就像是有黑霧在逐漸聚集。那片黑霧雖然還很遙遠，但卻給人一種壓抑和不安的感覺。
    莎娜莉雅的指尖微微一動，一股細微的幻魂之力悄然凝聚起來。她緊緊盯著那片黑霧，心中暗自發誓：孤心諫……你果然已經開始行動了。
    她回頭看向明，眼裏又恢複了溫柔：“明，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看看藥爐裏的藥 —— 等你睡醒來，我們再商量去東奉城的細節。”
    明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很快，均勻的呼吸聲響起，他累了太久，終於在溫暖和安心裏，漸漸睡去。
    莎娜莉雅看著他熟睡的臉，輕輕掖了掖被角，然後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冷風帶著淡淡的暗影氣息吹進來，讓她的發絲微微飄動。
    “孤心諫，” 她低聲自語，語氣裏滿是冰冷的殺意，“你想動明，想毀四城，先過我這關。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