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5章 江湖老在尋常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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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 江湖老在尋常巷
    淩羽的竹杖點過青石板路時,驚蟄的雷聲正滾過天際。杖頭包著的銅皮磨得發亮,是柳依去年找人換的,說“老人家的杖,得穩當些”。他如今已不複當年躍馬橫刀的模樣,鬢角染了霜,眼角堆了紋,可握住竹杖的手,仍比年輕時更有力量——這力量不是來自筋骨,而是來自巷尾張嬸的餛飩香,來自簷下蘇瑤晾的藍布衫,來自祠堂裏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
    “慢點走,地上滑。”蘇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月白春衫外罩了件藕荷色披風,手裏提著個食盒,裏麵是剛燉好的銀耳羹。她的步履也緩了,眼角的細紋裏盛著歲月的暖,卻比當年在毒林裏遞給他解藥時更讓人安心。食盒的提手上纏著根紅繩,是念念出嫁時留下的,繩結打得緊實,像她這輩子對他的牽掛。
    “去看看柳依的賬本。”淩羽停下腳步,望著巷口的布莊。張記布莊的招牌換了新的,是小虎子寫的,筆鋒裏帶著股少年人的倔強,倒有幾分像白若雪當年舞劍的模樣。布莊門口曬著新染的藍布,風一吹,嘩啦啦地響,像極了北境軍營裏的旗幟,卻少了殺伐氣,多了煙火味。
    柳依坐在布莊的櫃台後,青布裙換成了素色棉袍,手裏的賬簿比十年前更厚了,封皮上繡著朵小小的梅,是蘇瑤繡的。她正給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算布錢,指尖在算盤上跳躍,算珠碰撞的脆響裏,還能聽出當年在秘閣破譯密信的利落,隻是那時的利落帶著鋒芒,如今的,卻裹著棉花的軟。
    “淩大哥,蘇瑤姐。”柳依抬頭時,鬢角的銀絲在陽光下閃了閃,“剛算完今年的收成,後山的茶田賣了好價錢,夠給祠堂換兩扇新門了。”她把賬簿推過來,其中一頁畫著個大大的“壽”字,旁邊寫著“淩大哥六十大壽”,墨跡新鮮,想必是剛添的。
    蘇瑤打開食盒,銀耳羹的甜香漫開來。“若雪呢?又去後山了?”她舀了勺羹遞給柳依,瓷勺碰到碗沿的輕響,像串被遺忘的風鈴。
    “帶著小虎子的兒子進山采蘑菇了。”柳依笑著指了指西邊的山林,“那孩子跟他爹一個性子,說要學若雪姨的劍法,卻連砍柴刀都握不穩,昨天還把腳崴了,若雪正替他敷藥呢。”
    巷口傳來馬蹄聲,白若雪牽著匹老馬走過來,緋紅的勁裝早換成了藏青布衫,隻是腰間仍懸著那柄“碎星”劍,劍穗上的銀鈴卻不響了——去年她親手摘了,說“年紀大了,聽不得這麽吵的”。馬背上坐著個虎頭虎腦的小子,腳踝纏著布條,正是小虎子的兒子,小名叫“小豹子”。
    “淩爺爺!你看我采的蘑菇!”小豹子舉著個竹籃,裏麵的蘑菇沾著泥土,卻被他寶貝似的護著,“若雪奶奶說,燉雞湯最香!”
    白若雪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眼角的笑紋裏盛著陽光“這小子比他爹還強,崴了腳非要爬樹掏鳥窩,說要給你做壽禮。”她從袖袋裏掏出個小小的木雕,是隻展翅的鷹,雕工雖糙,卻透著股憨勁,“這是他偷偷雕的,說要像淩爺爺當年一樣,能飛。”
    淩羽接過木雕,掌心的溫度透過木頭傳過去,忽然想起五十年前,老將軍趙猛把斷刀塞給他時的觸感。那時的刀帶著血腥,如今的木雕沾著樹汁,卻同樣燙心。
    正午的日頭暖起來,王大叔的兒子——如今也成了個兩鬢斑白的老者,推著輛獨輪車走過來,車上裝著新蒸的壽桃,桃尖點著胭脂紅,像極了當年蘇瑤發間的花。“淩大哥,嚐嚐我家老婆子的手藝。”他的聲音有些啞,卻帶著真誠的熱,“跟當年王勇娘做的一個味。”
    眾人走到祠堂時,裏麵已經坐滿了人。李木匠的孫子在給梁柱刷漆,張嬸的小孫女在給供桌鋪紅布,連藥廬的老大夫都來了,顫巍巍地捧著個藥罐,說“這是給淩大哥泡的藥酒,補氣血的,比去年的更醇厚”。
    祠堂的正中央,那柄斷刀仍掛在那裏,刀身的“忠”字被歲月磨得淺了,卻被柳依用金粉描了又描,在香燭的映照下,泛著柔和的光。旁邊的名錄長得幾乎要垂到地上,最新添的名字是小虎子——他去年在山洪裏救了三個孩子,自己卻沒能上來,名字旁畫著個小小的箭靶,是白若雪畫的,說“他這輩子就愛射箭”。
    “該開壇了。”蘇瑤輕聲說。
    淩羽走到祠堂後院,那裏埋著他和蘇瑤成婚時的那壇青梅酒,旁邊還埋著後來添的幾壇念念滿月時的桃花酒,小虎子成年時的米酒,甚至還有壇白若雪偷偷埋的“江湖醉”,說“等咱們都老了,喝了好上路”。
    柳依拿來鐵鍬,動作雖緩,卻穩得很。蘇瑤扶著淩羽的胳膊,白若雪抱著小豹子,王大叔的兒子站在一旁,手裏攥著把開壇的泥刀——那刀是當年王勇用過的,如今磨得像把菜刀,卻比任何神兵利器都珍貴。
    酒壇被挖出來時,紅布上的“安”字已褪成淺粉,卻依舊清晰。淩羽親手揭開泥封,醇厚的酒香漫開來,混著祠堂的香火味,漫過每個人的鼻尖,像個漫長的擁抱,輕輕裹住了半個世紀的風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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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老將軍。”淩羽舀出第一碗酒,灑在地上,聲音有些哽咽。
    “敬王勇。”白若雪的聲音也啞了。
    “敬小虎子。”柳依的眼眶紅了。
    “敬……咱們活著的。”蘇瑤舉起碗,淚水落在酒裏,卻讓那酒更添了幾分甜。
    孩子們不懂大人們的沉默,隻覺得酒香好聞,圍著酒壇蹦蹦跳跳,唱著柳依教的《人間煙火》“長城長,長不過柴米油鹽;江湖遠,遠不過兒女情長……”
    淩羽望著孩子們的笑臉,忽然明白,所謂兵王、戰神、龍王,不過是歲月刻在他身上的舊痕。而真正的傳奇,從不是他一個人的刀光劍影,而是蘇瑤的銀耳羹,柳依的賬本,白若雪的木雕,是王大叔的麥子,張嬸的餛飩,是小虎子的箭靶,念念的紅繩——是這尋常巷陌裏,一代又一代人,把日子過成詩的勇氣。
    暮色降臨時,眾人漸漸散去。淩羽坐在祠堂的門檻上,手裏握著那柄斷刀,刀身的寒氣早已被歲月捂熱,像塊溫潤的玉。蘇瑤靠在他肩上,白若雪在教小豹子認名錄上的名字,柳依在燈下補綴那塊寫著“人間煙火”的錦旗,旗角的破洞被她繡上了圈小小的祥雲。
    遠處的田野裏,新麥正在抽穗,綠浪翻滾,像片永遠不會幹涸的海。王大叔墳頭的草又綠了,去年埋的桃核發了芽,歪歪扭扭地朝著太陽的方向長。
    淩羽低頭喝了口酒,酒液滑過喉嚨,帶著五十年的回甘。他忽然覺得,這十萬個字寫不盡的江湖,原來就藏在這尋常巷陌裏——藏在茶煙裏,藏在粥香裏,藏在孩子們的笑聲裏,藏在他們四個相視而笑的皺紋裏。
    藏在那句,說了一輩子,卻依舊溫熱的——
    “活著,真好。”
    月光漫過祠堂的瓦簷,照著斷刀,照著名錄,照著那壇沒喝完的青梅酒,照著所有在歲月裏靜靜流淌的,平凡而偉大的人間。而江湖,就在這人間裏,慢慢老了,卻也慢慢,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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