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6章 簷下月光照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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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六百六十六章 簷下月光照江湖
    月光漫過祠堂的瓦簷時,淩羽正用布巾細細擦拭著那柄斷刀。
    刀刃在月光下泛著青白的冷光,像極了三十年前漠北雪夜裏的霜。斷口處的卷刃早已被歲月磨得溫潤,卻仍能看出當年崩裂時的決絕——那是他在黑風寨前為護蘇瑤擋下的第七十三刀,也是他此生最後一次握刀殺人。
    “又在擦它?”
    蘇瑤端著托盤從偏殿走出,青布裙裾掃過青石地麵,帶起細碎的聲響。托盤上的白瓷碗裏飄著青梅酒的清香,酒液晃蕩間,映出她鬢角新添的幾縷銀絲。
    淩羽抬頭時,月光恰好落在她眼角的細紋裏。那是他看了半生的模樣,從少女時的杏眼含春,到如今的眉眼溫潤,時光在她臉上刻下的不是蒼老,是他親手釀就的歲月。
    “剛下過雨,怕它受潮。”他放下布巾,指尖撫過刀身刻著的“鎮北”二字。這兩個字曾隨他踏過三千裏戈壁,斬過十二路反王,如今卻和他一樣,被困在這江南小鎮的祠堂裏,守著一方褪色的名錄。
    蘇瑤將酒碗推到他麵前,自己也拎起酒壇斟了半碗。酒液入喉時帶著微澀的甜,是她親手釀的第三十七壇青梅酒。當年在漠北,她總說等天下太平了,要在江南種滿青梅,每年釀一壇,等他回來時一壇壇喝過去。
    “若雪今日又捎信來了。”蘇瑤輕聲道,“說西北的馬場收了新駒,問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淩羽望著名錄上“白若雪”三個字笑了。那丫頭當年在馬上比男兒還野,一把長鞭抽得韃靼騎兵哭爹喊娘,如今卻成了守著萬畝馬場的婆姨,心裏總惦記著給他留最好的馬。
    “告訴她,我這把老骨頭騎不動烈馬了。”他飲盡碗中酒,“讓她把最好的馬駒留給後生們,咱們當年打下來的江山,總得當給能跑的年輕人。”
    蘇瑤點點頭,指尖劃過名錄上另一排名字。那裏有柳依的名字,旁邊用朱砂點了個小小的圓點——那是江湖人對故去者的標記。當年柳依在長安城頭用繡花針釘死敵國奸細時,誰也想不到這個總愛躲在藥廬裏搗鼓草藥的姑娘,最後會倒在護送糧草的路上。
    “依妹托人捎來的藥草到了。”蘇瑤從袖中取出個油紙包,“她說今年的當歸長得好,讓我給你燉羊肉時多放些。”
    淩羽接過油紙包,鼻尖縈繞著熟悉的藥香。柳依的藥廬如今開在了洛陽城最熱鬧的街上,當年跟著她學認藥草的小丫頭,現在也能帶徒弟了。隻是每年當歸豐收時,總會有一包最厚實的送到這祠堂來。
    簷外的月光忽然被風掀起的衣角攪碎。
    淩羽抬頭時,看見個穿著玄色勁裝的少年站在階下,背上的長刀在月光下閃著寒光。少年約莫十七八歲,眉眼間帶著未脫的稚氣,卻偏偏學足了當年江湖人的模樣,雙手抱拳道“晚輩蕭策,特來向淩前輩請教。”
    蘇瑤剛要起身,被淩羽按住了手。他望著少年背後的刀,那刀鞘上鑲著的寶石晃眼得很,不像他們當年用的兵器,刀鞘上隻有經年累月磨出的包漿。
    “請教什麽?”淩羽端起酒碗,酒液在碗裏輕輕晃。
    “晚輩聽說,前輩當年以一己之力破了黑風寨七十二陣,”少年的聲音帶著激動,“晚輩近日得了本古譜,想請前輩指點幾招。”
    淩羽笑了。他想起當年破陣時,蘇瑤在寨外煮著青梅酒等他,白若雪牽著馬在風中罵他磨蹭,柳依背著藥箱念叨著“要是傷了可別指望我給你治”。那些刀光劍影裏,藏著的從來不是什麽絕世武功,是有人在身後等著他回家。
    “我這手早就廢了。”他舉起右手,虎口處的老繭厚得像層鐵,卻連酒杯都快握不穩,“當年的陣法,早就忘幹淨了。”
    少年顯然不信,抽出背後的長刀便要演示。刀風剛起,就被簷角滴落的雨水打斷——蘇瑤不知何時站到了階前,手裏端著的酒壇正往下滴水。
    “後生,”她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看這祠堂裏的名錄。”
    少年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斑駁的木牌上刻滿了名字,有的被蟲蛀了一半,有的被香火熏得發黑。每個名字旁邊都有個小小的注腳,有的寫著“死於漠北”,有的寫著“歸鄉種稻”,還有的像柳依那樣,寫著“藥廬洛陽”。
    “他們當年都比你能打。”蘇瑤放下酒壇,“可你看現在,活著的都在釀酒、種馬、熬藥,死了的才留在這名錄上。”
    少年愣住了,握著刀的手慢慢垂下。
    淩羽這時才緩緩開口“江湖不是打打殺殺。你看這月光,照了幾百年,照過我們提著刀拚命的日子,也照過我們現在喝著酒曬太陽的日子。它從來沒說過哪段日子更像江湖。”
    他指了指那壇沒喝完的青梅酒“當年我們守著這天下,是怕後人沒酒喝。現在你們要是覺得日子甜,我們當年的刀,斷了也值。”
    少年站在月光裏,忽然紅了眼眶。他收起刀,對著祠堂深深鞠了一躬,轉身時腳步輕快了許多,不像來時那樣帶著緊繃的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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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吹過瓦簷,帶起幾片落葉。蘇瑤拾起落在名錄上的葉子,看見淩羽正望著“白若雪”的名字笑。
    “她當年總說要和你比誰活得久。”蘇瑤挨著他坐下,“現在看來,你們倆怕是要打平了。”
    淩羽將剩下的青梅酒倒進兩個碗裏,酒液相撞的聲音在寂靜的祠堂裏格外清晰。
    “比不過她。”他望著窗外,“她馬場裏的馬駒一年比一年壯,我這把老骨頭,明年能不能喝上她的喜酒都難說。”
    蘇瑤知道他說的是白若雪的小孫子。那孩子剛滿周歲,信裏說已經會扶著馬鐙走路了。
    “依妹說,等秋收後就來江南。”蘇瑤的聲音裏帶著期待,“她說要給你熬當歸羊肉湯,補補你這老寒腿。”
    淩羽沒說話,隻是將碗裏的酒一飲而盡。月光落在他臉上,皺紋裏盛著的不是蒼涼,是被歲月釀得醇厚的甜。
    遠處傳來打更人的梆子聲,三下,三更天了。
    祠堂外的老槐樹沙沙作響,像極了當年戰場上的風聲。隻是這一次,風聲裏沒有刀兵相接,隻有青梅酒的清香,在月光裏慢慢散開。
    淩羽低頭擦拭斷刀的動作輕了許多,仿佛怕驚擾了名錄上的名字。那些曾與他並肩的人,有的化作了塵土,有的散在天涯,卻都在這月光裏,在這碗酒裏,在彼此的念想裏,活得好好的。
    蘇瑤靠在他肩上,聽著他漸緩的呼吸。她知道,明天天一亮,他還會坐在這祠堂裏,擦那把斷刀,看那本名錄,等遠方的書信。而她會去後院摘些青梅,開始釀第三十八壇酒。
    江湖或許真的老了。那些策馬揚鞭的日子,那些刀光劍影的歲月,都被月光浸得柔軟,成了祠堂瓦簷下流淌的尋常日子。
    可這樣的日子,不也很甜嗎?
    月光漫過斷刀,漫過名錄,漫過兩個相偎的身影。遠處的雞鳴聲刺破夜色時,淩羽仿佛聽見三十年前的自己在說“等天下太平了,我就陪你守著一方小院,看一輩子月亮。”
    原來,當年的誓言,早已在歲月裏,長成了最甜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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