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2章 秋穀盈倉念故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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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秋穀盈倉念故交
    一、倉前曬穀
    秋分這天的日頭格外烈,祠堂前的曬穀場被金燦燦的稻子鋪滿,像鋪了層融化的金子。淩羽踩著木鍁翻曬穀粒,穀殼在陽光下簌簌作響,混著遠處磨坊的風車聲,織成秋忙的調子。
    “歇會兒吧,”蘇瑤提著瓦罐從祠堂出來,粗布帕子沾著額頭的汗,“剛晾好的綠豆湯,解解暑氣。”她把瓦罐放在石碾上,看見淩羽脊梁上的汗衫已經濕透,貼出肩胛骨的形狀——比去年又瘦了些,卻仍像株老鬆般挺得筆直。
    淩羽拄著木鍁直起身,望著曬穀場邊緣的石倉。那是三年前鄉親們幫忙蓋的,青磚砌的牆,木梁架的頂,能裝下十畝地的收成。“想起當年在漠北的糧倉,”他接過粗瓷碗喝了口湯,綠豆的清苦混著冰糖的甜,“土坯壘的牆,茅草蓋的頂,卻比什麽都金貴。”
    蘇瑤用帕子給他擦汗,指尖觸到他耳後的皺紋。“王誠那時總說要給糧倉加道鎖,”她笑了,“說一粒米都不能給敵兵留下,結果自己偷偷把口糧分給了逃難的孩子。”
    穀場那頭傳來馬蹄聲,白若雪騎著匹黑馬奔來,馬背上的麻袋晃出“嘩啦啦”的聲響。“淩叔,蘇瑤姐!”她翻身下馬時,腰間的馬鞭掃過穀堆,驚起幾隻啄食的麻雀,“馬場收了新麥,磨了袋精麵,給你們蒸饅頭吃!”
    麻袋裏的麵粉白得像雪,念北從馬後探出頭,手裏攥著個麥秸編的小螞蚱“太爺爺,我會編螞蚱了!”孩子的鼻尖沾著麵粉,像隻剛偷吃完的小老鼠。
    淩羽捏了捏他的臉蛋,麵粉蹭在指腹上,細得像江南的雪。“比你奶奶強,”他望著白若雪,“她小時候編螞蚱,總把麥秸戳進手裏,哭得驚天動地。”
    白若雪的臉騰地紅了,抓起木鍁幫著翻穀“淩叔就會揭我短!”她的手腕上戴著串酸棗核手鏈,是念北用今年新收的酸棗核串的——當年在黑風寨,她也給淩羽串過一串,被他當寶貝似的戴了三年。
    柳依從磨坊方向走來,藥簍裏的藥材晃出清苦的香。她手裏提著串紅辣椒,是給蘇瑤做辣椒醬用的“李大爺的風濕好多了,說多虧了你這綠豆湯,讓我捎些新磨的芝麻來。”
    芝麻的香氣混著穀香漫開來,念北丟下麥秸螞蚱,跑去抓芝麻吃,被柳依笑著拍了下手“饞貓,等蘇奶奶做了芝麻餅再吃。”
    淩羽望著磨坊的風車,葉片轉得“吱呀”響,像在重複當年的軍號。“那年秋天,”他往穀堆上撒了把防蟲的艾草,“咱們在黑風寨的磨坊裏藏了二十石糧食,敵兵搜了三天都沒找到,還是趙猛想出的法子,把糧食混在麩皮裏。”
    蘇瑤把辣椒掛在倉房的房梁上,紅得像串小燈籠。“你那時總說趙猛粗中有細,”她望著梁上的辣椒,“結果他自己偷吃麩皮裏的豆子,被硌掉了半顆牙。”
    柳依往淩羽的湯碗裏添了些蜂蜜“今年的蜂蜜是槐花蜜,比去年的棗花蜜甜。”她望著遠處的穀堆,忽然指著穀粒間的稻穗說“這稻種還是當年從漠北帶回來的,王誠說要讓它在江南結出糧食。”
    日頭偏西時,曬穀場的穀粒已經曬得半幹。鄉親們扛著麻袋來裝穀,說說笑笑的,把秋陽都攪得暖融融的。念北幫著遞木鍁,卻總把穀粒揚到自己臉上,引得眾人直笑。
    “太爺爺,”他舉著滿手穀粒跑來,“這些糧食夠不夠給天上的爺爺們吃?”
    淩羽望著孩子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覺得趙猛、王誠他們就站在穀堆後麵,正咧著嘴笑。“夠,”他把念北抱起來,讓他坐在穀堆上,“夠他們吃一輩子了。”
    二、倉房舊物
    傍晚的霞光把倉房染成了橙紅色,淩羽和蘇瑤收拾著倉角的雜物。白若雪帶著念北去喂馬,柳依則在祠堂前擇菜,準備晚飯。倉房的角落裏堆著些舊物褪色的軍旗、生鏽的頭盔、斷了弦的弓箭,都是當年從戰場上帶回來的。
    “這麵旗還留著,”蘇瑤拾起那麵殘破的軍旗,“‘鎮北軍’三個字都快磨沒了。”旗麵是粗麻布做的,邊緣爛成了流蘇,卻仍能看出當年血染的暗紅。
    淩羽摸著旗麵上的破洞,那是當年在雁門關被箭射穿的。“趙猛就是舉著它衝的陣,”他的聲音有些啞,“旗杆斷了,他就把旗係在胳膊上,直到倒下都沒鬆手。”
    蘇瑤把軍旗疊好,放進倉房最裏麵的木箱裏,上麵蓋了塊紅布。“別總看這些,”她拍了拍淩羽的手背,“看看這個。”她從箱底翻出個布包,打開是幾塊軍功章,黃銅的表麵生了層綠鏽。
    “這是王誠的,”淩羽拿起塊刻著“忠勇”二字的軍功章,“他總說這玩意兒不如個白麵饅頭實在,卻每次擦得比誰都亮。”
    倉房外傳來念北的歡呼,原來他找到了個舊馬鞍,正學著大人的樣子往石碾上套。“太爺爺快看!”他拽著馬鞍的韁繩喊,“我能騎馬了!”
    白若雪跟進來,看見馬鞍就笑了“這是‘踏雪’的馬鞍,當年淩叔總說它磨屁股,現在倒成了念北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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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依端著菜籃子走進來,看見軍功章忽然說“我藥鋪的抽屜裏也藏著塊,是當年趙大哥送我的,說我救了他的命,比軍功章還金貴。”
    淩羽望著那塊軍功章,忽然想起趙猛受傷的樣子。那時他被長矛刺穿了肚子,柳依跪在雪地裏給他縫合,血凍成了冰碴,她的手卻穩得像塊石頭。“他總愛說大話,”淩羽笑了,“其實最惜命,說要留著命看太平年。”
    念北把馬鞍拖到倉房中央,非要淩羽給他講“踏雪”的故事。“它能跑過風嗎?”孩子仰著小臉問,眼睛裏的光比軍功章還亮。
    “能,”淩羽坐在馬鞍上,摸著磨得發亮的木座,“它能跑過漠北的暴風雪,能跑過敵人的箭雨,還能跑過時間。”
    白若雪往倉房的梁上掛了串玉米,金黃的棒子在風裏輕輕晃。“今年的收成好,”她望著曬穀場的穀堆,“夠全村人吃到來年麥熟。”
    柳依把擇好的青菜放在石桌上“王誠要是看見,準會說‘這才叫江山’。”
    霞光從倉房的窗欞鑽進來,在舊物上投下斑駁的影。淩羽望著那些生鏽的頭盔、斷弦的弓箭,忽然覺得它們不再是冰冷的兵器,而是有了溫度的念想——是趙猛沒說完的笑話,是王誠沒寫完的家書,是那些沒能等到秋收的人,留在人間的眼睛。
    三、夜宴話舊
    祠堂的油燈亮起來時,晚飯已經擺上桌。燉得酥爛的紅燒肉、翠綠的炒青菜、金黃的玉米餅,還有柳依釀的米酒,香氣在堂屋裏纏成團,把秋夜的涼都驅散了。
    念北捧著玉米餅啃得滿臉是渣,說比馬場的麥餅好吃。“太奶奶,”他舉著餅子問,“天上的爺爺們也能聞到香味嗎?”
    蘇瑤往他碗裏夾了塊紅燒肉“能,他們就坐在咱們身邊呢。”
    白若雪給淩羽倒了杯米酒,酒液在粗瓷碗裏晃出琥珀色的光。“當年在黑風寨的中秋,”她碰了下淩羽的碗,“咱們就著雪吃凍饅頭,你說等打下江山,天天給我們做紅燒肉。”
    淩羽喝了口酒,肉香混著酒香在喉嚨裏燒得暖融融的。“我記得你搶了趙猛的饅頭,”他笑著說,“被他追得繞著篝火跑,最後還是王誠把自己的饅頭分了一半給你。”
    柳依往蘇瑤碗裏夾了些青菜“那年你總咳嗽,我給你熬的梨湯,你說比宮裏的冰糖雪梨還甜。”
    蘇瑤的臉微紅,往灶房走去“還有鍋蓮子羹,是用今年新收的蓮子燉的。”她的聲音從灶房傳來,帶著笑意,“當年王誠說,等太平了要給我種一池塘的蓮子。”
    蓮子羹端上來時,甜香漫了滿室。念北舀了勺往淩羽嘴裏送,羹湯的甜混著孩子的奶香,在舌尖化成蜜。“太爺爺,”他指著供桌上的斷刀,“它也能喝羹湯嗎?”
    淩羽把孩子抱到膝頭,指著刀身的“鎮北”二字“它喝的是歲月的湯,比蓮子羹還甜。”
    白若雪望著供桌上的名錄,忽然說“明天去給趙大哥他們上墳吧,帶些玉米餅和紅燒肉。”
    柳依點頭“我再熬些禦寒的藥,今年的冬天怕是來得早。”
    窗外的月光升起來了,漫過祠堂的瓦簷,照在斷刀上,照在名錄上,照在桌上的飯菜上。遠處傳來打穀場的風車聲,“吱呀,吱呀”的,像在哼著首古老的歌謠。
    淩羽舉起米酒碗,對著月光遙遙一敬。“敬趙猛,敬王誠,敬所有沒能吃上這碗紅燒肉的兄弟,”他的聲音有些啞,“敬這倉裏的穀,敬這桌上的羹,敬這太平年。”
    眾人都舉起碗,碗盞相撞的聲音在秋夜裏傳得很遠,像在回應著那些藏在歲月裏的名字。
    念北在淩羽懷裏睡著了,嘴角還沾著蓮子羹的甜。白若雪把他抱到偏殿,柳依收拾著碗筷,蘇瑤往爐子裏添了些新炭。
    淩羽走到供桌前,拿起那柄斷刀,刀身在月光下泛著青白的光。他忽然明白,所謂兵王、戰神、龍王,不過是過眼雲煙。真正能留下來的,是這倉裏的糧食,是這桌上的飯菜,是這代代相傳的煙火氣,是孩子嘴角的甜。
    秋夜的風從窗縫鑽進來,帶著穀香和酒香,像那些逝去的兄弟,悄悄站在身後,笑著看這人間的好。
    四、穀堆望月
    後半夜的露水打濕了窗紙,淩羽卻毫無睡意。他披了件外衣走到曬穀場,月光把穀堆照得像片銀色的海。遠處的倉房靜悄悄的,隻有簷角的銅鈴偶爾響一聲,像在說悄悄話。
    “睡不著?”蘇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捧著件厚棉襖,輕輕披在淩羽肩上,“夜裏涼,仔細凍著。”
    淩羽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有些涼,卻帶著讓人安心的溫度。“想起當年在漠北的秋夜,”他望著穀堆上的月光,“咱們也是這樣坐在草堆上,看星星,說以後要種多少地,釀多少酒。”
    蘇瑤靠在他肩上,聽著穀粒在風裏簌簌作響。“你那時總說,等天下太平了,就帶我回江南,”她的聲音輕得像夢,“說這裏的月光比漠北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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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的馬廄傳來幾聲馬嘶,是白若雪起夜查看馬駒。倉房的門“吱呀”響了聲,柳依提著藥簍走出來,想必是想起了哪位老人的藥該換了。
    淩羽望著那兩個忙碌的身影,忽然覺得這就是最好的江湖。沒有刀光劍影,沒有血雨腥風,隻有這些藏在秋夜裏的細碎事穀堆上的月光,倉房裏的糧食,馬廄裏的馬駒,藥簍裏的藥材,還有身邊人的陪伴。
    “趙猛他們,”蘇瑤輕聲道,“是不是也在看著咱們?”
    淩羽點頭,望著天上的月亮。那輪圓月亮得像麵鏡子,照過漠北的烽火,照過長安的城牆,照過黑風寨的桑林,如今正照著這江南的穀堆。“他們就在這月光裏,”他指著穀堆,“在這糧食裏,在咱們的日子裏。”
    柳依往藥簍裏添了些艾草,看見穀堆上的兩人,便笑著轉身回了祠堂。白若雪也熄了馬廄的燈,隻留下窗紙上映著的暖黃。
    露水落在穀粒上,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滿地的星星。淩羽牽著蘇瑤的手往祠堂走,腳印在穀堆旁排成串,像串沒說盡的話。
    “明年,”他忽然說,“咱們再多種兩畝稻子。”
    蘇瑤笑了,眼角的皺紋裏盛著月光“好啊,再養幾隻雞,下的蛋給念北做蛋羹。”
    秋夜的風裏,穀香混著月光的清輝,漫過曬穀場,漫過倉房,漫過祠堂,漫過這人間的江湖。那些金戈鐵馬的歲月,那些生死相托的誓言,都化作了這穀堆上的月光,這倉房裏的糧食,這一天天的柴米油鹽,在歲月裏慢慢發酵,釀成了最甜的酒。
    而這酒,還要慢慢喝,慢慢品,直到歲月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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