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3章 冬爐溫酒續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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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 冬爐溫酒續江湖
    一、寒鴉叩窗
    臘月的北風卷著雪沫子拍在祠堂的窗紙上,發出“撲撲”的聲響,像有誰在窗外叩門。淩羽攏了攏身上的棉袍,往炭爐裏添了塊青岡炭,火苗“騰”地竄起來,映得供桌上的斷刀泛出暖光。
    “又在看它?”蘇瑤端著個粗瓷碗從灶房出來,碗裏盛著剛熬好的薑茶,薑香混著紅糖的甜漫過來,“昨兒柳依捎信說,洛陽下了場大雪,藥鋪的屋簷結了冰棱,她給學徒們煮了驅寒湯。”
    淩羽接過薑茶,指尖觸到碗沿的溫熱。他望著斷刀上的卷刃,忽然想起二十五年前的雪夜——那時他在黑風寨的柴房養傷,柳依也是這樣端著碗薑茶進來,棉鞋上沾著雪,說“喝了能活命”。
    “若雪說今日帶念北來打糍粑,”蘇瑤坐在炭爐邊納鞋底,麻線穿過布麵的聲響輕得像歎息,“那孩子念叨著要吃你做的糖畫,說比鎮上糖人張的還好看。”
    淩羽笑了,薑茶的辣氣從喉嚨竄到眼角。去年春節,他用麥芽糖給念北畫了匹小馬,孩子舉著跑了整個鎮子,回來時糖畫化了半塊,黏得滿臉都是。“他倒是記得牢,”他往炭爐裏又添了塊炭,“比他奶奶強,當年教她認草藥,三天就忘得精光。”
    話音未落,院門外傳來銅鈴響——是白若雪的馬脖子上掛的鈴鐺。念北的歡呼像顆小石子投進雪地裏“太爺爺!我們帶了新磨的糯米粉!”
    淩羽拉開門,雪沫子順著門縫灌進來,撲了滿臉。白若雪披著件狐裘鬥篷,懷裏抱著個紅布包,裏麵鼓鼓囊囊的;念北穿著件虎頭棉襖,像個圓滾滾的團子,手裏攥著根糖葫蘆,糖衣凍得硬邦邦的。
    “淩叔快看,”白若雪把紅布包往桌上一放,露出裏麵的芝麻和花生,“這是馬場新收的花生,炒得香著呢!”她跺了跺靴底的雪,發間的銀簪子晃出細碎的光——那是當年淩羽在長安西市給她買的,說丫頭家該戴點亮閃閃的東西。
    念北撲到淩羽懷裏,糖葫蘆的糖渣蹭在他棉袍上。“太爺爺,”孩子仰著凍得通紅的小臉,“我學會打糍粑了!娘說要跟你比賽!”
    淩羽捏了捏他的臉蛋,看見孩子袖口繡著隻小老虎,針腳歪歪扭扭的。“是你自己繡的?”他笑著問。念北驕傲地點頭“蘇奶奶教我的,說繡完了能當小英雄!”
    蘇瑤從裏屋拿出件小棉褂,往念北身上套“別凍著了,灶房裏溫著紅薯,去拿來吃。”孩子歡呼著跑向灶房,棉鞋踩在青磚上發出“噔噔”的響,像隻快活的小鹿。
    白若雪往炭爐邊湊了湊,雙手在火上烘著“柳依姐說午後到,她藥鋪的學徒們非要跟來,說想聽聽淩叔當年的故事。”
    淩羽望著窗外的雪,北風把祠堂的瓦簷刮得嗚嗚響,像極了當年漠北的號角。“有什麽好聽的,”他往白若雪碗裏倒了些薑茶,“都是些流血掉肉的事,哪有打糍粑熱鬧。”
    蘇瑤把納好的鞋底放在炭爐邊烘著“孩子們想聽,就說說吧。”她望著供桌上的名錄,“也讓他們知道,現在的好日子是怎麽來的。”
    灶房裏傳來念北的驚呼,原來是紅薯烤裂了,甜香混著熱氣漫出來。淩羽望著那扇晃動的門,忽然覺得這雪天就像個溫暖的繭,把所有的風霜都擋在外麵,隻留下炭火、薑茶和等待的人。
    二、糍粑沸沸
    晌午的雪小了些,祠堂的天井裏支起了石臼。白若雪挽著袖子捶糯米,木槌撞在石臼上發出“咚咚”的響,震得簷角的冰棱往下掉。念北拿著根小木槌在旁邊敲邊喊,像在給娘加油。
    “淩叔快來幫忙!”白若雪抹了把額頭的汗,糯米已經捶得發黏,“當年在黑風寨,你捶的糍粑能拉三尺長!”
    淩羽拿起木槌,手臂上的肌肉繃起,卻不如當年結實了。他望著石臼裏的糯米,想起那年冬天——趙猛搶著捶糍粑,木槌沒拿穩,砸在自己腳背上,疼得齜牙咧嘴,卻還嘴硬說“這點疼算什麽”。
    “太爺爺加油!”念北舉著小木槌蹦蹦跳跳,棉帽上的絨球晃成個小毛團。淩羽笑著揚起木槌,糯米在石臼裏翻湧,像團雪白的雲。
    蘇瑤在灶台前忙碌,蒸籠裏的豆沙冒著熱氣。她往麵裏撒了把桂花,是去年秋天曬的,香氣在廚房裏繞來繞去。“當年王誠總說,”她往豆沙裏拌著糖,“等有了錢,要給我買最好的桂花糖,讓我做一輩子的桂花糕。”
    院門外傳來馬蹄聲,柳依帶著三個學徒踏雪而來,藥簍裏裝著些藥材和布包。“路上雪大,耽擱了些時候,”她解下頭上的藍布巾,發梢沾著雪粒,“這是藥鋪新做的凍瘡膏,給淩叔和蘇瑤姐備著。”
    學徒們怯生生地站在院裏,望著石臼裏的糍粑直咽口水。柳依笑著推他們過去“愣著幹什麽,幫忙捶糍粑啊。”
    最小的學徒叫小石頭,拿起小木槌學著念北的樣子敲,卻把糯米濺了自己滿臉。“當年你柳依姐也這樣,”淩羽笑著給他擦臉,“在黑風寨學熬藥,把藥渣撒了滿灶台,被老軍醫罵得直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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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依臉一紅,往灶房走去“我去幫蘇瑤姐蒸年糕。”她路過供桌時,看見斷刀旁擺著串山楂,是念北早上帶來的,忽然想起趙猛總愛把山楂串成串,說吃著酸能提神。
    糍粑捶好時,雪已經停了。蘇瑤把糯米團揪成小塊,裹上豆沙和芝麻,擺在竹篩裏像排圓滾滾的白玉。念北舉著塊最大的往淩羽嘴裏塞,甜香混著桂花的氣息,在舌尖化成蜜。
    “太爺爺,”他含著糍粑嘟囔,“為什麽以前的人要打仗啊?”
    淩羽摸了摸孩子的頭,望著遠處的雪野。“因為想讓你們能安安穩穩吃糍粑,”他輕聲道,“想讓這雪天裏,家家戶戶都有熱乎飯吃。”
    小石頭忽然指著供桌上的名錄“柳依師傅說,這些都是英雄。”
    白若雪擦了擦手,走到名錄前,指著“趙猛”兩個字說“他當年能舉起三百斤的石臼,卻總搶不過我手裏的糍粑。”
    柳依端著剛蒸好的年糕出來,熱氣騰騰的“王誠大哥寫得一手好字,卻總把‘糍粑’寫成‘慈巴’,被我們笑了好久。”
    陽光從雲縫裏鑽出來,照在雪地上,亮得讓人睜不開眼。淩羽望著圍在竹篩旁的孩子們,忽然覺得趙猛、王誠他們就站在陽光裏,正笑著看這滿篩的甜。
    三、舊釀開封
    暮色像塊浸了墨的布,慢慢蓋下來。祠堂裏點起了油燈,炭爐上溫著壇青梅酒,是蘇瑤十年前釀的,說要等個大雪天開封。
    學徒們圍坐在爐邊,眼睛亮晶晶地等著聽故事。念北趴在淩羽膝頭,手裏攥著塊沒吃完的糍粑,困得直點頭。
    “當年在漠北,”淩羽給每個人倒了杯酒,酒液在燈影裏泛著琥珀光,“我們守著座空城,糧斷了三天,趙猛就把自己的馬殺了,說馬肉燉著香。”
    小石頭瞪大了眼睛“馬不是好朋友嗎?”
    白若雪笑了“那時的馬是戰友,殺它的時候,趙叔哭了半宿。”她喝了口酒,“但那鍋馬肉湯,救了整營的人。”
    柳依往炭爐裏添了塊炭“我給傷兵換藥時,總看見王誠大哥偷偷把自己的口糧分給他們,說讀書人不經餓,他能扛。”
    蘇瑤給念北掖了掖衣襟,孩子已經睡著了,嘴角還沾著芝麻。“他總愛臉紅,”她望著跳動的火苗,“有次我給他縫補衣衫,他緊張得把墨錠掉進了硯台,染黑了半件白褂。”
    油燈的光在牆上晃,把眾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當年帳篷裏的模樣。淩羽望著牆上的影子,忽然想起那個雪夜——趙猛舉著酒壇唱歌,王誠在燈下寫家書,白若雪纏著要學飛刀,柳依在角落裏默默搗藥,而他握著蘇瑤的手,說等天亮了就突圍。
    “後來呢?”小石頭追問,眼睛裏閃著光。
    “後來啊,”淩羽喝了口酒,酒液帶著微澀的甜,“我們贏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描述,沒有刀光劍影的渲染,隻有三個字,卻讓爐邊的孩子們紅了眼眶。柳依往每個人碗裏夾了塊年糕“快吃吧,涼了就不黏了。”
    院門外傳來狗吠,是張屠戶家的大黃狗在迎客。白若雪起身開門,看見雪地裏站著個老婦人,手裏提著個布包——是趙猛的遺孀,每年雪天都會來送些自家做的醬菜。
    “妹子們都在啊,”老婦人搓著凍紅的手,“今年的醬蘿卜醃得脆,給淩兄弟下酒。”
    淩羽望著她鬢角的白發,忽然想起趙猛總說“我媳婦醃的蘿卜比蜜還甜”。“快進來暖和暖和,”他往爐邊讓了讓,“剛開封的青梅酒,嚐嚐。”
    老婦人接過酒杯,酒液在碗裏晃出細碎的光。“當家的要是在,”她望著供桌上的名錄,“準會搶著喝這壇酒。”
    炭爐裏的火劈啪作響,把每個人的臉都映得通紅。淩羽舉起酒杯,對著名錄遙遙一敬“敬兄弟們,敬這太平年,敬這滿桌的甜。”
    杯盞相撞的聲音在雪夜裏傳得很遠,像在回應著那些藏在歲月裏的名字。
    四、燈影續篇
    後半夜的炭爐漸漸乏了,隻剩下些通紅的火炭。學徒們和念北都睡熟了,橫七豎八地躺在偏殿的草墊上,鼾聲輕輕的,像春蠶食桑。
    淩羽、蘇瑤、白若雪、柳依圍坐在爐邊,桌上擺著剩下的酒壇和年糕。月光從窗欞鑽進來,在地上織出銀線,把斷刀的影子拉得很長。
    “還記得咱們結義時說的話嗎?”白若雪往爐裏添了些碎炭,火星子濺起來,“說要一起活到頭發白,一起看遍四季,一起喝到這壇酒。”
    柳依望著酒壇裏剩下的殘酒,忽然笑了“當時以為是句空話,沒想到真的做到了。”她從藥簍裏翻出個布包,裏麵是些曬幹的金銀花,“這是從趙大哥墳前采的,今年開得比往年旺。”
    蘇瑤把金銀花放進茶碗,用炭火上的溫水衝了,清香漫開來。“王誠當年說,”她捧著茶碗,“等老了就蓋間小院,種滿花草,聽孩子們讀書。”
    淩羽望著偏殿的方向,念北的囈語輕輕傳出來,說的是“太爺爺的刀會發光”。他忽然覺得這就是最好的續篇——當年的刀光化作了此刻的燈光,當年的誓言釀成了此刻的甜酒,當年的少年變成了此刻的老人,而新的少年,正在夢裏接過他們的江湖。
    “明年開春,”他忽然說,“把祠堂翻修下,給孩子們騰間屋,教他們認字、打拳。”
    白若雪眼睛亮了“我把馬場的馬駒牽來幾匹,教他們騎馬。”
    柳依點頭“我藥鋪的書多,搬些來給孩子們看。”
    蘇瑤笑了,眼角的皺紋裏盛著月光“我給他們做新衣裳,繡上牡丹和馬駒。”
    炭爐裏的最後一點火星滅了,天邊泛起魚肚白。雪後的清晨格外靜,隻有遠處的雞鳴聲,一聲接一聲,像在數著歲月。
    淩羽走到供桌前,拿起那柄斷刀,輕輕放在窗台上。晨光落在刀身上,卷刃的地方閃著微光,像藏著一整個江湖的過往。他忽然明白,所謂兵王、戰神、龍王,都不過是時光裏的過客,真正不朽的,是這人間的煙火,是這代代相傳的溫暖,是這在歲月裏慢慢流淌的,平凡而偉大的江湖。
    而這江湖,還在繼續。就像這壇沒喝完的酒,這沒講完的故事,這沒繡完的花,在晨光裏,在雪地上,在每個等待春天的日子裏,慢慢生長,慢慢變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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