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我看寶二哥和原來大為不同。”黛玉放下手中的筆，若有所思。
    “怎麽個不同法兒？”原紅蕖也想知道黛玉對賈寶玉的改觀，是什麽方麵的。
    畢竟她一直致力於破壞“木石前盟”，眼瞅著就要成功了，賈寶玉這塊破石頭這時候又開始死灰複燃，來招惹她千嬌百寵養大的絳珠仙子，那怎麽能成！
    “看著是長進了一些，不像是原先那麽紈絝。”雖然林黛玉對賈寶玉有所改觀，不過自小賈寶玉那“混世魔王”的樣子，她可是沒少見。
    她那時候就一點也不覺得這就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她那時候就覺得賈寶玉這是有病，得治。
    沒想到賈寶玉這病竟然就好了。
    這是哪個天神老爺爺點化了他呀！
    “他沒在自己家裏而已，畢竟出門做客的話，都是會比在家裏麵要乖一些。”原紅蕖不遺餘力地損著賈寶玉。
    “我看著不像，嬤嬤，你說會不會他也有什麽奇遇？”黛玉突發奇想。
    “不會有的，他最多是會被鬼怪纏身，奇遇就別想了。”原紅蕖到現在還是覺得帶著賈寶玉遊什麽太虛幻境的那些人，都不是人類，不是精怪，就是鬼魂。
    黛玉聞言不禁莞爾：“嬤嬤這話說得，倒像是親眼見過他被鬼怪纏身似的。”
    原紅蕖輕哼一聲，手中茶盞不輕不重地擱在案上：“他那般整日裏神神叨叨，說什麽"女兒是水做的骨肉"，見了姐姐就忘了妹妹的做派，不是被精怪迷了心竅是什麽？”
    “可我瞧著如今的寶二哥，確實與從前大不相同了。”黛玉執起團扇輕搖，眸光微轉，“前幾日他幫著采買書院筆墨，不但將各家店鋪的底細摸得清清楚楚，連每刀紙的產地、每錠墨的工藝都如數家珍。更難得的是，他竟能壓下三成價錢，卻讓掌櫃的心甘情願。”
    原紅蕖挑眉：“許是賈府如今境況不如從前，他不得不學著精打細算罷了。”
    “不僅如此。”黛玉微微前傾身子，“那日瓷瑾的輪椅卡在門檻處，他二話不說就上前幫忙，動作既穩當又守禮，全無從前那般毛手毛腳。我冷眼瞧著，他如今待人接物，竟真有幾分世家公子的氣度了。”
    原紅蕖沉吟片刻，忽然問道：“他可還說什麽"女兒家清清白白"之類的混賬話？”
    黛玉掩口輕笑：“這倒不曾。那日有幾個女學生怯場不敢進書院參觀，還是他溫言勸解，說什麽"讀書明理是好事，女兒家也該有自己的天地"，說得那幾個姑娘都紅著臉進去了。”
    這話讓原紅蕖也略感意外。她記得從前的賈寶玉雖也憐惜女子，卻總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惋惜，仿佛女子天生就該被嗬護，而不該有自己的主張。
    “莫非真是長大了？”原紅蕖自語道，隨即又搖頭，“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許是見你如今貴為郡主，不敢造次罷了。”
    黛玉卻道：“我瞧著不像。那日他幫著我核對賬目時極為認真，算盤打得劈啪響，竟比賬房先生還熟練。我問他從何處學的，他說是近來跟著咱們家裏的賬房先生。”
    原紅蕖聞言一怔，賈寶玉這樣的紈絝能拿起算盤來算賬，倒真是轉性了。
    “嬤嬤你說，”黛玉忽然壓低聲音，“會不會是那年他失了通靈寶玉後，雖然病了一場，反倒因禍得福，開了竅？”
    原紅蕖沉吟良久，終是歎道：“若真如此，倒也是他的造化。隻是...”她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看向黛玉，“你如今貴為郡主，又得皇後青睞，前途不可限量。”
    黛玉聞言一怔，隨即明白原紅蕖所指，頓時雙頰飛紅：“嬤嬤想到哪裏去了！我不過是對寶二哥的轉變有些好奇罷了。”
    隨即又正色道，
    “嬤嬤，你懂我的，我向往的從來都不是後宅那狹小的院子。等我得自由身，凡塵俗世了結。我肯定要踏遍大江南北，訪遍名山大川。沿著徐霞客的足跡，走遍全國。若是有機會能夠去天空遨遊一番，那才是我畢生所願！”
    原紅蕖聞言，眼中閃過欣慰之色。
    她親手養大的姑娘，自然不是尋常閨閣女子可比的。
    “好誌氣！”原紅蕖撫掌笑道，“你若真有心遊曆，若不嫌我多事，我可以陪同你一起。隻是......”她話鋒一轉，眼中帶著幾分促狹，“你要了結凡塵俗世，莫非要結起頭發，做個女道士不成？”
    黛玉抿唇一笑，眼中閃著狡黠的光：“嬤嬤要是能陪我一起，我求之不得呢！隻不過，要陪著我一起做女道士，就不知道莫名肯不肯了......”
    兩人說笑著，忽見雪雁匆匆進來稟報：“姑娘，十王爺來了，說是聽說賈公子在書院幫忙，他也想來盡一份力。”
    黛玉與原紅蕖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幾分無奈。
    “請王爺在前廳稍候。”黛玉整理了下衣裙，對原紅蕖輕聲道，“這位爺怕是又一時興起。”
    前廳裏，十王爺正興致勃勃地打量著書院布局圖，見黛玉進來，立即笑道：“林郡主，聽說你這書院辦得風生水起，連賈寶玉那紈絝都能幫上忙，本王也想來出一份力。”
    黛玉行禮後婉言道：“王爺厚愛，黛玉心領了。隻是書院都是女學生，王爺身份尊貴，常來常往恐怕不便。”
    十王爺不以為意地擺手：“這有什麽！本王可以捐些銀兩，或是推薦幾個女先生。聽說你們還缺醫藥課的師傅？太醫院院使的夫人最擅針灸，本王可以請她來授課。”
    “王爺好意，黛玉代書院師生謝過。”黛玉語氣溫和卻堅定，“隻是書院章程已定，所有師長都需經過考核方能任教。至於銀兩...”她微微一笑，“書院目前所需經費，皇後娘娘已撥付充足。”
    十王爺碰了個軟釘子，卻不死心：“那本王可否偶爾來觀摩？保證不打擾教學！”
    黛玉想起那日瓷瓶美人的事，語氣微沉：“王爺，書院是女子求學之所，不是百戲場，供人觀摩恐怕不妥。”
    這話說得重了，十王爺頓時麵紅耳赤：“林郡主誤會了，本王絕無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