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血色江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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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江濤
齊副師長斜靠在樹幹上,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左手緊緊捂住肋下的彈傷。
原本潔白的繃帶早已被血水浸透,
呈現出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色。
古之月蹲在他的麵前,
神情專注地將生理鹽水倒在紗布上。
冰涼的液體與傷口接觸的瞬間,
齊副師長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汗。
“古連長,把我留下吧。”
齊副師長用帶著氣音的安徽話說道,
“你們帶著傷員趕緊走,
鬼子追上來的話,大家都得死。”
他的聲音雖然虛弱,
但語氣卻異常堅定。
周圍的戰士們正圍坐在一起,
啃著發黴的壓縮餅幹。
聽到齊副師長的話,
他們紛紛抬起頭,
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趙大虎把咬了一半的餅幹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站起身來,
他那粗獷的東北話就像炸開的炮彈一樣:
“放啥屁呢副師長!
俺們從溫佐一路殺出來,
可從來沒打算丟下自家人!”
趙二虎也跟著點頭,
手裏的刺刀在樹根上用力地刮擦著,
發出“哢哢”的聲音,火星四濺。
“就是!
咱哥倆就算是背,
也得把您背回去!”
他的聲音同樣堅定。
古之月並沒有抬頭,
他繼續專注地處理著齊副師長的傷口,
藥棉與傷口摩擦時發出沙沙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
蘇北話中夾雜著些許不滿:
“副師長,您當咱們是國軍嫡係呢?
說丟就丟?”
他緊緊地係著緊繃帶,
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有些吃力,
仿佛身上的傷痛正不斷地折磨著他。
當他終於係好繃帶,
緩緩抬起頭時,
目光落在了不遠處蹲伏著的孫二狗身上。
孫二狗正低著頭,
嘴裏念念有詞,
似乎在數著什麽。
過了好一會兒,
他才像是終於數清楚了,
猛地抬起頭來,
操著一口濃重的河南口音說道:
“連傷員帶能打的,三十三個人。
子彈平均每人不到二十發,
藥品就剩半瓶磺胺粉,
糧食……夠啃兩頓樹根。”
雨林中的潮氣彌漫著,
夾雜著腐葉的味道,
無孔不入地鑽進他那件破舊的軍裝裏。
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腰間,
那裏的幹糧袋早已空空如也。
齊副師長的目光一直落在地上的彈殼上,
突然間,他笑了起來。
那笑聲中夾雜著絲絲血沫,
讓人聽了不寒而栗。
“三十三……
當年從金陵過長江的時候,
我帶的那個警衛排也是三十三個人。”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仿佛回憶起了那段艱苦卓絕的歲月。
然後,他猛地抬起頭,
目光如寒星般直射向古之月,
眼神冷酷得像淬了冰的刺刀,
“現在,我命令你,
丟下傷員,
立刻突圍!”
然而,就在他的話音未落之際,
突然間,
一聲怒喝如同驚雷一般從樹後炸響:
“去球吧您!”
這聲怒吼猶如火山噴發,
帶著無盡的憤怒和決絕。
緊接著,一個身影如同一顆炮彈一般從樹後疾馳而出。
那是鄭三炮,
他的步伐迅猛而有力,
仿佛要將地麵都踩出一個窟窿來。
他的臉上布滿了怒容,
一雙眼睛瞪得渾圓,
死死地盯著前方。
鄭三炮操著一口濃重的河南話,
聲音震耳欲聾,
語氣中充滿了決絕和狠勁:
“俺們二排剩下的七個弟兄說了,
要走一起走,要死一堆死!”
他的話語如同重錘一般,
狠狠地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他的肩上扛著一杆從鬼子那裏繳獲的歪把子機槍,
那機槍的槍管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著冷冽的寒光,
仿佛在訴說著它曾經經曆過的血腥與殺戮。
古之月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
但他迅速回過神來,
猛地站起身來。
他腰間的駁殼槍皮帶隨著他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
仿佛是在為他的決心助威。
“都別吵了!”
古之月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最後落在了副師長的身上,
“副師長,
您這條命是張柱子拿身子擋炮彈換來的,
您現在說丟下?
信不信我敲暈您扛著走?”
他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說完,古之月轉身看向鄭三炮,
下達命令道:
“帶兩個人去後方警戒,
盯著鬼子的動靜。”
鄭三炮二話不說,
轉身鑽進了灌木叢中。
然而,他剛剛鑽進灌木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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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聽見他壓低了聲音,
用河南話罵道:
“狗日的鬼子來得比螞蟥還快!
連長,西南角有皮靴聲!”
古之月心裏一緊,
手按在槍套上慢慢摸向齊副師長。
徐天亮像一陣風一樣突然湊到了連長麵前,
他的金陵話中帶著一絲痞氣:
“連長,讓我帶四個弟兄去斷後吧。
您帶著副師長往東北方向走,
那裏有一片竹林子,
鬼子的裝甲車肯定進不去。”
說這話時,他還得意地晃了晃手中從鬼子屍體上扒下來的指揮官望遠鏡,
那鏡片上還沾著半塊已經風幹的血跡,
顯得有些猙獰。
古之月緊緊地盯著徐天亮的眼睛,
隻見他的眼皮底下青黑一片,
顯然已經有三天沒有合過眼了。
古之月心裏一陣感動,
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
隻是淡淡地說:
“多帶些手榴彈,
半個小時後在竹林子裏碰頭。”
徐天亮敬了一個歪歪扭扭的軍禮,
然後轉身招呼了四個戰士,
像幽靈一樣迅速消失在墨色的夜色之中。
雨林的夜晚就像一頭蟄伏的野獸,
黑暗而壓抑。
徐天亮帶領著他的弟兄們靜靜地趴在一堆腐葉堆裏,
鼻尖下彌漫著泥土和屍臭混合的味道,
讓人作嘔。
他們的前方,
有五個鬼子的尖兵正端著槍,
小心翼翼地晃悠著,
刺刀尖不時地戳兩下旁邊的灌木,
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衝身邊的小個子戰士使了個眼色,
那戰士摸出顆浸過蛇毒的弩箭,
"嗖" 地射進最右邊鬼子的喉嚨。
就在鬼子準備發出驚叫聲的瞬間,
徐天亮如閃電般迅速地竄到了他們麵前。
他手中的軍用匕首在空中劃過一道寒光,
精準地抹開了第二個鬼子的氣管,
鮮血頓時噴湧而出。
剩下的三個鬼子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
他們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原本準備開槍的手也因為驚愕而僵硬在了半空中。
就在這時,徐天亮突然用日語大喊:
“友軍!友軍!”
這一嗓子讓鬼子們瞬間愣住了,
他們疑惑地看著眼前這個滿身是血的人,
一時間不知所措。
趁此機會,徐天亮迅速撿起地上的步槍,
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一梭子子彈呼嘯而出,
如雨點般射向了那三個還在發愣的鬼子。
其中兩顆子彈擊中了他們的鋼盔,
強大的衝擊力將鋼盔掀飛,
讓鬼子們驚恐萬分。
“跑!”
徐天亮一聲低吼,
帶著他的弟兄們像兔子一樣敏捷地鑽進了茂密的藤蔓堆中。
他們的動作迅速而果斷,
仿佛早已熟悉這片雨林的每一個角落。
在鑽進藤蔓堆的同時,
徐天亮順手拉倒了預先綁好的枯樹。
那碗口粗的樹幹像被施了魔法一樣,
直直地砸向了追擊而來的鬼子群。
隻聽得一陣劈裏啪啦的響聲,
伴隨著鬼子們的慘叫聲和咒罵聲,
在雨林裏久久回蕩。
徐天亮一邊狂奔,
一邊從懷裏摸出了一個早已準備好的曬幹的野蜂巢。
他毫不猶豫地將其往後一扔,
然後繼續拚命奔跑。
果然,追上來的鬼子們被這突如其來的野蜂巢嚇了一跳。
他們驚慌失措地想要躲避,
卻不小心踩中了徐天亮提前布置好的竹釘陷阱。
刹那間,竹釘刺穿了他們的腳掌,
讓他們痛得哇哇大叫。
而那些被驚擾的野蜂則如憤怒的黃蜂一般,
紛紛從蜂巢中湧出,
瘋狂地攻擊著這些不速之客。
鬼子們被蟄得鬼哭狼嚎,
痛苦不堪。
等到徐天亮和他的弟兄們終於安全地回到竹林子時,
他們都已經氣喘籲籲,
疲憊不堪。
徐天亮的破軍裝被撕扯得破爛不堪,
但他的懷裏卻緊緊抱著兩支嶄新的三八式步槍,
腰間還別著四顆手雷,
這無疑是他們這次冒險的最大收獲。
他手中的子彈袋隨著他的動作而搖晃,
發出清脆的聲響。
金陵話中透露出一絲得意:
“弟兄們,這些子彈足夠咱們再殺兩回鬼子啦!”
古之月的目光落在他腳腕上那道被竹釘紮穿的傷口上,
鮮血已經染紅了他的褲腳,
但他卻像沒事人一樣。
古之月沒有說話,
隻是默默地從懷中掏出半塊壓縮餅幹,
遞給了徐天亮。
接下來的三天,
徐天亮如同鬼魅一般在雨林中穿梭。
他帶領著弟兄們,
將雨林變成了鬼子的噩夢。
他們在樹上巧妙地吊起石頭,
專等鬼子的巡邏隊經過時砸下;
在陷阱裏塗抹上屎尿,
讓不幸中招的鬼子傷口迅速感染潰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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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還利用鬼子的電台發出假命令,引得一隊日軍如無頭蒼蠅般朝著懸崖走去。
每次完成任務後歸隊,
徐天亮的臉上總是掛著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仿佛他剛剛不是在與凶殘的鬼子生死搏鬥,
而是去鬼子堆裏串門走親戚一般輕鬆自在。
然而,鬼子就像附骨之蛆一樣,
無論他們怎樣拚命擺脫,
都始終緊緊跟隨。
第四天黃昏,
當伊洛瓦底江的水汽如輕紗般彌漫進竹林時,
古之月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低沉的轟鳴聲。
他警覺地回頭望去,
隻見一輛裝甲車正緩緩駛來,
車身上的膏藥旗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刺眼。
齊副師長此刻正靠在江邊的岩石上,
看著戰士們忙碌地用竹子紮製木筏。
他的眉頭緊蹙,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突然,他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
猛地抬起頭,高聲喊道:
“古之月,過來一下!”
“小古啊,”
齊副師長操著一口地道的安徽方言,
聲音從未如此溫柔過,
仿佛是在和一個親近的晚輩談心一般,
“你可還記得你在溫佐說過的話嗎?
你說咱們偵察連可不是吃素的啊!”
他的話語突然一頓,
緊接著,像是變戲法一樣,
從懷中掏出一把手槍,
黑洞洞的槍口,
直直地頂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現在,我命令你,
帶著弟兄們過江!”
齊副師長的聲音異常堅定,
沒有絲毫猶豫。
古之月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完全沒有料到齊副師長會有如此舉動。
他的蘇北話因為震驚而帶著一絲顫音:
“副師長,您別犯渾啊!”
然而,就在古之月的話音未落之際,
鬼子的炮彈如雨點般在不遠處炸開。
巨大的氣浪像一隻凶猛的巨獸,
將齊副師長狠狠地掀進了江裏。
古之月見狀,
毫不猶豫地飛身撲向江邊,
他的雙眼緊緊盯著江水,
想要找到齊副師長的身影。
終於,他看到了齊副師長在湍急的江流中時隱時現,
他的臉上竟然還掛著一絲微笑,
手中的手槍依然高高舉起,
仿佛是在向他敬禮。
“副師長!”
古之月的喊聲撕心裂肺,
在江麵上回蕩。
趙大虎的東北吼聲也在此時響徹江麵,
他和孫二狗緊跟著跳進水裏,
試圖去救齊副師長。
然而,江水的流速實在太快,
他們剛一下水,
就被急流衝得直打轉,
根本無法靠近齊副師長。
古之月緊緊握住手中的駁殼槍,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對岸,
那裏,齊副師長的身影已經越來越模糊。
突然,身後傳來徐天亮的呼喊聲:
“連長,鬼子上來了!
木筏隻能載二十個人!”
雨林的暴雨突然如瓢潑般砸落下來,
仿佛是上天在發泄著它的憤怒。
那密集的雨幕像是一堵厚重的牆,
讓人幾乎無法喘息。
江水也在這暴雨的肆虐下變得洶湧澎湃,
混著泥沙如脫韁野馬般咆哮著,
狠狠地撞擊著岸邊的岩石,
濺起的水花如白色的巨龍騰空而起。
古之月站在江邊,
被這突如其來的暴雨淋得渾身濕透,
但他似乎完全沒有在意。
他的目光緊盯著手中那張被血水浸透的地圖,
那紅色的血跡已經與地圖上的線條融為一體,
讓人難以分辨。
溫佐突圍時的場景在他眼前不斷閃現,
那激烈的戰鬥、紛飛的彈雨、戰友們的呼喊聲……
一切都如同昨日重現。
他知道,齊副師長用自己的生命,
為剩下的弟兄們換取了過江的時間。
古之月的心中湧起一股無法言說的悲痛和決絕。
他知道,偵察連的歸途注定不會平坦,
他們要在這伊洛瓦底江的濁浪中,
用鮮血和生命去書寫新的血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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