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瓦西裏的子彈穿透康尼的瞄準鏡時，碎裂的玻璃像鑽石雨般灑在凍土上。少校向後仰倒的姿勢優雅得像歌劇院謝幕的演員，鋼盔滾落時發出的空響讓瓦西裏想起家鄉的複活節彩蛋。他爬向屍體時，發現德軍神槍手的手槍握把上刻著六個正字——每個筆畫都深得像用指甲摳出來的。
    "他數到三十個。"尼克萊吐著血沫說，他的真傷在肋骨，血腥味混著伏特加的醇香，"知道嗎？剛才子彈擦過我耳朵時，我聽見了《歡樂頌》的旋律。"瓦西裏掰開康尼僵直的手指，找到一張被血浸透的明信片，上麵科隆大教堂的彩窗在血漿中妖冶地閃爍。
    夜色降臨時，瓦西裏在康尼的記事本上發現令人戰栗的記錄：1月17日，在拖拉機廠宿舍區狙殺正在哺乳的婦女，嬰兒哭聲持續4分38秒；1月23日，音樂學院廢墟，擊穿正在彈奏肖邦的鋼琴家雙手。最後一行墨跡未幹：馬馬耶夫崗的俄國狙擊手有伏特加的味道。
    "他聞到了。"尼克萊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震落頭頂堆積的雪塵，"你每天往手套裏倒的那點酒..."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德軍88毫米炮特有的轟鳴，爆炸的氣浪掀開凍土，露出半截嵌著婚戒的蒼白手指。瓦西裏把明信片湊近火光，看見背麵用德語寫著"給最親愛的劊子手"，落款處被彈孔貫穿。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瓦西裏在康尼的軍裝內襯摸到個硬物——枚小小的銀哨子，含在嘴裏嚐到薄荷與血絲的混合味道。當他下意識吹響時，尖銳的哨音刺破晨霧，三百米外的廢墟竟傳來此起彼伏的回應。尼克萊突然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上帝啊...這是德軍狙擊手學院的定位信號..."
    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穿透厚重的雲層，灑在康尼蒼白的臉上。他的嘴角掛著一絲詭異的微笑，仿佛麵對死亡也是一種解脫。瓦西裏蹲在他身旁，仔細打量著這個即將成為曆史塵埃的德國人。康尼的領章後麵別著一張泛黃的照片，三個穿著巴伐利亞傳統服裝的孩子站在一棵蘋果樹下，笑得燦爛無比。最矮的那個女孩手裏捧著個殘缺的布偶，那玩偶左眼的紐扣，與昨天被瓦西裏擊斃的德軍通訊兵製服上的完全一致。
    瓦西裏皺眉思索，這一連串巧合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麽秘密？他低頭看著康尼冰冷的臉龐，耳邊響起塔尼亞的話：“有時候，敵人並不是單純的敵人。”這句話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裏，讓他無法釋懷。
    “為什麽你們總是用孩子來做誘餌？”瓦西裏冷冷地質問。
    康尼沒有回答，他的嘴角依舊掛著那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瓦西裏的手指拂過照片，感受到紙張的粗糙質感，鼻腔裏充斥著泥土與屍體混合的腐臭氣息。他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但腦海中卻浮現出無數畫麵：孩子們無助的眼神、母親絕望的哭喊、父親臨終前的叮囑……
    “砰！”
    一聲槍響打破了短暫的寂靜，瓦西裏猛地睜開雙眼，看見遠處幾個德軍士兵正在搬運物資。他們小心翼翼地避開積雪覆蓋的陷阱，每一步都顯得格外謹慎。瓦西裏的耳朵捕捉到了他們的呼吸聲，那種急促而壓抑的節奏讓人不寒而栗。
    “該死的天氣！”一個士兵咒罵著，用凍僵的手指擦拭槍管上的冰霜。他的聲音在寒冷中顯得格外沙啞，舌頭舔舐著幹燥的嘴唇，嚐到了鹹鹹的味道。
    瓦西裏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他知道，這樣的嚴寒對雙方都是巨大的考驗。而此刻，他必須做出選擇：是繼續追蹤這些可疑的線索，還是專注於眼前的戰鬥？
    斯大林格勒的冬季比任何一場戰役都要殘酷。當第一場大雪降臨的時候，整座城市變成了銀白色的世界。崔可夫將軍下達了新的命令，要求對特定目標展開猛烈攻勢。這意味著又一批蘇軍士兵將被迫踏上不歸路。
    “我們不能退！”一個營長嘶吼著，揮舞著手中的旗幟，驅趕著士兵向前衝。他的聲音因過度疲憊而嘶啞，汗水與冷汗交織在一起，浸濕了他的衣服。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如同灌了鉛般沉重，每邁出一步都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
    “我們必須贏！”另一個年輕的聲音回應道，那是新兵列昂尼德，他才十八歲，稚嫩的臉上寫滿了堅毅。他的身體因為寒冷而不住地顫抖，舌尖品嚐到了金屬般的苦澀，但他依然緊握著步槍，跟著隊伍前進。
    然而，這樣的進攻方式代價慘重。在一次針對碼頭區域的突擊中，數百名蘇軍戰士倒在了德軍的槍口之下。那些幸存者拖著受傷的身體，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爬向目的地。他們的臉上沾滿泥濘與鮮血，鼻腔裏充滿了嗆人的硝煙味，耳朵裏隻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我們做到了！”有人在歡呼，盡管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他們成功地占領了那個至關重要的位置，但代價卻是整個營的覆滅。列昂尼德躺在地上，看著天空中飄落的雪花，感覺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一點點流逝。
    與此同時，德軍的情報部門傳來消息，稱蘇軍正在籌備一場大規模反攻。然而，納粹指揮官對此嗤之以鼻，認為這隻是個誘敵深入的圈套。他們更關注的是眼前的問題：如何在零下三十度的低溫中維持戰鬥力。
    “這些該死的機器！”一個機械師抱怨著，試圖修複一台凍結的坦克引擎。他的雙手凍得通紅，手指僵硬得無法靈活操作工具。他抬頭望向天際，發現太陽已經被厚重的烏雲遮蔽，整個世界仿佛失去了顏色。
    瓦西裏站在廢墟頂端，俯瞰著這一切。他的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既是對戰友的敬意，也是對這場無休止殺戮的悲憫。他閉上眼睛，聆聽風聲穿過殘垣斷壁的聲音，嗅聞著空氣中淡淡的血腥氣。他的身體因為長時間的警戒而酸痛不已，但他的意誌卻從未動搖。
    “或許，我們都被蒙在鼓裏。”瓦西裏喃喃自語，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他決定親自驗證這條線索的真實性，哪怕這意味著要冒更大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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