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竹南行】沉屙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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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內頓時一片寂靜,所有人都你看我我看你,個個都麵露難色。時清灼臉上沒有神情,白無常也沒有說話。誰不知道,如今樟城本就困難,若是再收留其他流民,城中百姓又該怎麽辦?
    魏樽惶恐道:“世子殿下,可是如今樟城糧食本就不夠,流民雖可憐,但我也得先為本城的百姓著想。去年收成本就不好,而且樟城本也沒有更多的資金,實在是心有力而餘不足啊!”
    “近幾年樟城動蕩,城中餘留許多空宅,城外良田也不知荒廢多久。再者樟城其他地方都有人手不足現象。我們此次收留百姓,正好可以彌補這些空缺。登記每個人的戶籍狀況,給他們一個活路。他們不是白白的被收留,自然也是要為樟城出一份力的。”
    時清灼將冊子翻轉,手指指向冊子上的一處,繼續道:“諸位在名冊上也談及了今後的許多問題,其中也包括我所說的補足情況。我們現在雖然沒錢沒糧,但山匪有啊。”
    魏樽恍然大悟,一旁的荀修豫也知曉了時清灼的如意算盤。山匪為患那麽多年,不知洗劫了多少糧食與金銀。若是能把這一問題解決他們還缺多少糧食與錢財呢?
    時清灼再次開口:“而且,對於糧食,如今正值春季,可以開始鼓勵百姓們重啟荒地開始農耕,現在種植不算晚。山匪問題我會解決,我不會再讓他們危害百姓……”
    書房中的所有人都聽著時清灼與他們探討其他事情,外邊雲層擋住日光,顯得暗淡,屋內也點燃了火燭。
    燭火搖曳,顯得時清灼如此的嚴肅,也讓白無常的心思逐漸遊離。他不經意的用手摸了摸脖子上時清灼咬過的痕跡,圍脖遮掩的很嚴實,看不出來任何問題。
    可正是這麽嚴肅的場合,白無常的心思卻飄遠在外。
    桃花樹下,桃花掌於手,時清灼那隱忍克製的目光,他委屈說出口的那句話,都飄蕩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忽然,他仿佛聽見了自己的名字,立馬回神。抬起頭後,果不其然,所有人都望向了自己。
    時清灼見白無常沒有開口,笑著問道:“太傅覺得,我剛才所說的那麽多是否可行?”
    白無常後半段發神去了,壓根不知道時清灼到底說的什麽?但大差不差,大致也應該是關於流民百姓的事。
    他清清嗓子,出聲道:“世子殿下說的有理。收留百姓的確可以彌補樟城人手不足的空缺。但在這的基礎上,是確保山匪能徹底的解決。烽憐先生有其他意見嗎?”
    荀修豫道:“可現在山匪還沒有行動,恐怕是在準備強攻樟城。世子殿下的辦法可以一試,但危險係數太大,我與城主如今都還因此事惶恐。”
    時清灼正欲開口,白無常搶先一步解釋道:“山匪一事隻要樟城願意配合,定能解決。世子殿下既然已經與各位商議出了辦法,就一定是有九成的把握。剩下的一成,我替他擔保。”
    就在這一瞬間,時清灼的神情突然凝固,卻僅僅是一刹那的停頓,他的臉上就像是被春風拂過一般,充滿笑意。
    他再次順著白無常補充道:“山匪一事解決後,即可解放樟城與枯城。這樣一來,兩城就不用再遭受苦難。剛剛我聽烽憐先生說枇城百姓也遭受山匪的折磨,糧食遭遇天價。當我們拿到枯城的糧食之後,我們也可以將枇城的山匪處理了。”
    荀修豫臉上露出讚賞之色,問道:“世子殿下莫不是想要用這批糧食再次救助枇城百姓?”
    魏樽麵露難色,問道:“枇城百姓如今已經吃不起糧食,現在已經出現流民。若是我們再次用這批糧食救助枇城,恐怕不夠啊!”
    “不會不夠,我本就不準備將這批糧食拱手相讓。”時清灼眼中露出野心,暢所欲言:“枇城山匪我從未聽說過,想必也應該是近來才興起的。那麽如此,枇城就應該還沒完全被山匪所侵占。”
    時清灼將目光移向荀修豫,後者迅速接受,回答道:“的確如此,枇城山匪是一年前出現的。他們不是憑空出現,一年前,淮南大肆征役,許多百姓為了逃役,就選擇逃跑。之後,這群百姓因為目的一致,便開始起了歹意。他們的隊伍逐漸龐大,也慢慢的開始橫行霸道,成為了現在的山匪。”
    歸根到底,若不是淮南王室強行征役,淮南各處也不會處於水火之中。
    時清灼克製著心中的憤怒,繼續說著自己心中的想法:“如此一來,枇城城主定也沒有被山匪殺害。我們可以去枇城與城主商議對策,裏應外合,將山匪一網打盡。至於該怎麽做,後邊再慢慢打算。”
    眾人都點點頭,再次商議無誤之後就準備按照時清灼所說的去實行。
    時清灼與白無常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路上,時清灼問白無常答,雖然沒有做出任何越界的事,但白無常總覺得時清灼在隱忍。
    “太傅,你剛剛在書房中發愣,是不是因為在想我啊?”
    天空慢慢下起小雨,一塵不染的桃花也被打落淤泥中,白無常撐著傘,臉上卻不自覺的漸漸變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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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躲在傘下,狼狽開口道:“不是。你想多了!”
    時清灼裝出一副失望的模樣,像個小孩子一樣在白無常身旁走動,懨懨道:“太傅究竟怎樣才可以喜歡我呢?難不成還要我變成一個小孩子才能讓太傅主動抱抱我?”
    雨打油紙傘,劈裏啪啦惹人煩。時清灼貼近白無常,戲謔道:“亦或是,我又該如何可以得到太傅的心呢?”
    白無常一巴掌將他的臉扯到一旁,冷聲道:“時清灼,我可沒有龍陽之好。而且,我活了那麽多年了,情字早已不存於我心中。我說的很清楚了,我可以包容你的一切,但這件事,不可能。”
    “我也沒有龍陽之好啊!”他跳到白無常的身前,滿臉笑意,“本世子可是個坐懷不亂的君子。但若是是像太傅這樣姿色的美人投懷送抱,我可就徹底投降了!”
    白無常雙眼中皆是無聊二字,時清灼卻不以為然。他上前一步靠近白無常,趁機躲在了白無常的傘下。
    他收起了臉上的嬉皮笑臉,滿臉嚴肅道:“太傅,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從未有過這股感覺,我想保護你,我想擁有你,我想,你隻對我一個人好。”
    說完,他趁白無常沒注意再次覆上了白無常的唇。空氣中的飄散著淡淡的桃花香與泥土味,夾帶在這個綿密溫柔的吻中。
    不久,時清灼慢慢直起身子,眼中神情,黑色的瞳孔中仿佛隻能容下白無常一人。
    這時,雨緩緩的大了起來,就像白無常此刻的內心,情緒逐漸波動,最終化作一場持久的大雨。
    白無常收斂心神,卻發現時清灼的傘早就丟在一旁,自己處在大雨中。他走上前,將自己傘舉高,卻顯得那麽的別扭。
    時清灼有些驚喜,看著白無常近在咫尺的唇,又忍不住輕輕一碰。他臉上滿是笑意,小聲說道:“太傅,要不和我試試?我保證,我會讓你喜歡上我的!”
    白無常將傘塞到了他的手裏,臉色起紅暈,與他擦肩而過走進雨中。如同從前那樣,雨水在靠近白無常的那一刻就徹底消失,近不了白無常的身。
    他看著白無常漸漸走遠,心情卻低落到了極點。剛剛低下頭,卻隱隱的聽見白無常開口。
    “清灼,放棄吧。讓我喜歡上你,就像四月飄雪,絕無可能。”
    聲音由遠及近,一字不落的落在時清灼耳中。望著白無常的背影,時清灼再次打起精神。
    他無法使溫暖的四月飄雪,但他可以把自己熾熱的心袒露給白無常。
    確認時清灼沒有跟上自己,白無常倉惶的離開。他可是麵對千軍萬馬都不怕的白無常,現在卻因為時清灼的一句話四散奔逃。
    他的心跳的很快,渾身也逐漸變得燥熱。他取下自己的圍脖,走到院中池前捧起水就往自己臉上澆去。
    有意無意之中,白無常不知道怎麽回事。他望著蕩漾的水池,扭曲的臉慢慢平靜,無比狼狽。
    魏樽仿佛特別鍾愛桃花,每間院子幾乎可見桃花的身影。花瓣飄在池中,一瓣一瓣衝刷他在水中的倒影。
    再次出現倒影,卻是時清灼的臉。水中的他已經笑容滿麵,讓人如沐春風,感到格外溫暖。他就是一顆熾熱的太陽,總能帶給旁人光明,卻讓人不敢靠近。
    可是,每當他靠近白無常時,他身上的熾熱都會收斂,讓白無常安心的靠近。
    白無常不清楚剛才自己為何不拒絕時清灼的吻,雨聲淅淅瀝瀝,也潤著他的心。修修補補,仿佛多出了一股不同的感覺。
    他用手輕輕摸著自己開裂的唇,小心的滾動著喉結。
    淮南春季何來幹燥,這是時清灼那一夜給自己留下的印記。
    這場雨肆無忌憚的落下,掩蓋了白無常無聲的歎息。伸手撈出池中的一片花瓣,小心翼翼的將他護在手中。
    樟城大門大開,流民自然而然的湧進城內。他們無措的打量著周圍,自己衣衫襤褸的模樣在城中顯得格外突兀。
    他們聚集在一起,沒人出聲趕走他們,也沒人嫌棄他們。每個人都隻求有個躲雨的屋簷,有一口能夠填飽肚子的食物。
    樟城今日才開始重理戶籍,許多官員已經很久沒有像今日那樣忙碌了。流民湧入樟城求生,也要承報姓名籍貫。一來是為了更好的安排,二來也是可以趁此找出是否有山匪的眼線。
    時清灼與白無常自然而然也要來看看。
    衙門每日分發的糧食不多,白無常也自掏腰包為他們爭取了更多的食物。他們到時,歲桃與遲暮都在幫忙分發糧食,司空杏林自然而然也在幫助他們免費醫治。
    薑濉跟在二人身後,看著周圍的百姓,臉色發青,拳頭握的很緊。
    歲桃看見白無常二人後,也是趕忙上前,額頭上都出現一個“川”字。
    “太傅,流民幾乎都已經登記了。他們大多數都是婦孺兒童,青壯男子很少。”
    遲暮冷不丁的來到歲桃身邊,補充道:“青壯男子都被拉去充軍了,怎麽可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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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清灼難受的不行,周圍百姓沒一個的眼中不露恐懼。他們不知奔波多久才來到了樟城,隻求一個可以活命的機會。
    薑濉心情亦是如此,他也出身平凡,若是自己沒有進入淮南王府,現在他的家人會不會也是這樣呢?
    忙活一陣後,時清灼無助的坐在台階上。他的額頭上滿是汗水,手中自己瞧不起的白麵饅頭在他們眼中卻是不可多得的食物。
    他真的很想在這裏質問自己父王和時琮,這就是他們管理好的淮南?
    他用衣袖揩掉臉上的汗珠,抬起頭時就看見白無常的身影。他蹲在一個小孩身前,臉上帶著笑,滿眼溫柔。他的手裏拿著一塊薄餅,卻顯得格外誘人。
    那小孩大致隻有三、四歲,眼中卻閃爍著旁人沒有的光芒。白無常耐心的將薄餅撕成小塊混入白粥裏,遞上前去。
    他小心翼翼的接過,禮貌的道謝卻沒有像旁人那樣饑渴的吞咽。他端起那碗不一樣的白粥穿過混雜的人群,來到了自己母親身前。
    白無常一直跟在他後邊,時清灼也好奇的趕了過來。小孩小心的拍了拍自己母親的身子,想叫她從地上起來喝粥。對於他們來說,這一頓道盡苦盡甘來。
    他的母親麵黃肌瘦,閉著雙眼躺在冰冷的地上,任由他怎麽叫喊也無動於衷。小孩害怕,又不願打翻那來之不易的熱粥,將粥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後,就開始推搡自己的母親。
    白無常與時清灼都是一陣酸楚,他們知道,不論他如何叫喊,他的母親也不會醒來了。長途跋涉,饑寒交迫,能來到樟城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白無常不忍心的走上去,將那小孩抱在懷裏。小孩身上很髒,也很快將白無常的白衣染黑。
    “阿娘,阿娘最喜歡喝粥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阿娘為什麽不像之前那樣他一叫就醒來,他隻知道每每有食物都會拿給自己的阿娘。
    一碗白粥又有誰會喜歡呢,也隻是因為他們隻能吃得起白粥罷了。
    白無常心中不忍,有些哽咽,他問道:“小家夥,你叫什麽名字?”
    他在白無常的懷裏顯得拘束,恐怕是害怕弄髒了白無常的白衣。可他越是如此,白無常的衣服就被他弄得更黑。
    他用稚嫩懵懂的聲音回答道:“我叫煜兒。”
    “那你姓什麽呢?”
    小孩搖搖頭,委屈的說道:“我不知道,我阿娘平日裏都叫我煜兒……”
    “你阿爹呢?”
    “我沒有阿爹。”
    白無常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疼的厲害。他看著眼前這個不大的孩子,心中生出一個想法。
    思索很久後,他開口問道:“煜兒,要不要跟我回家啊?”
    “那我阿娘怎麽辦?”
    他指著身後躺在地上的女人,渾然不知他們已經陰陽兩隔。白無常笑著與他說道:“你阿娘,當然也與我們一起回去啊。隻是她有些累了,我讓人帶她去休息好嗎?”
    小男孩很高興,眼中充滿了興奮高興,大大的說了一聲“好”!
    白無常將他抱在懷裏,溫柔道:“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吧,今後,你就叫白煜,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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