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裹著灼燒感湧來時，卜凡首先聽見的是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那聲音震得耳膜發疼，像擂在銅鼓上的重錘。
    他想抬手捂耳朵，卻發現肢體變得虛浮——不是被抽走了力氣，而是整個人像浸在水裏的影子，連指尖都泛著不真實的淡金色。
    記憶碎片的飛旋突然慢了下來。
    年幼的自己站在一座青灰色古塔前，穿的是小學時常穿的藍白校服，膝蓋上還沾著沒拍幹淨的泥點。
    他仰著頭，盯著身邊身披金袍的老者。
    老者的麵容被霧氣模糊著，可聲音卻清晰得像刻進骨髓裏"斷裂者的使命，是讓所有被扭曲的因果歸位"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卜凡下意識想湊近，虛浮的身體卻撞進一片冰涼的屏障。
    他這才發現，四周漂浮的不隻是記憶，還有無數半透明的光繭，每個光繭裏都鎖著一幅畫麵——有他在觀測點第一次觸發小泥人時的驚慌，有和葉雪在靈溪穀烤靈魚時的大笑，甚至還有那天在萬象塔頂，命使鬆開殘卷前眼底那絲得意的慢鏡頭。
    "原來你早就在等這一步。"卜凡對著光繭裏的命使喃喃，喉間突然泛起腥甜。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神識正在被某種力量撕扯——不是疼痛，而是像強行把一團亂麻塞進繡花針的針眼，每一根神識絲都在發出瀕死的顫鳴。
    "小凡！抓住我的聲音！"
    賴雪的呼喚像一把尖錐，刺破了記憶空間的混沌。
    卜凡猛地轉頭，看見一縷幽綠的光絲正穿透層層光繭，那是賴雪玉牌上並蒂蓮的紋路，此刻正泛著濕漉漉的熒光，像深潭裏掙紮的水草。
    "執念歸元術·引！"
    賴雪的聲音裏帶著破音。
    塔外的月光被她引了進來，在卜凡身周織成一張銀網。
    她額角的汗珠大顆大顆砸在青磚上，染濕了前襟——為了維持這法術，她正把自己的神識當引繩，一寸寸往卜凡破碎的識海深處送。
    "瑤瑤！
    屏障缺口在東南方！"紫菱的聲音突然插進來。
    卜凡這才注意到，賴瑤正繞著他和賴雪狂奔，手中匕首劃出的空間褶皺像活物般遊動，在四人周圍織成半透明的繭。
    而紫菱單膝跪地，胸口的星紋吊墜正發出刺目的銀光，那些本要鑽入卜凡識海的殘卷金光，竟被星紋牽引著，在她頭頂凝成一顆旋轉的光球。
    "星辰之心共鳴？"紫菱低喘著，指尖無意識地摳進地麵青磚。
    她能感覺到，那光球裏有什麽在撓她的神識——不是惡意，更像久別重逢的舊友在叩門。
    鬼使神差地，她抬起手按在光球上。
    "紫菱小心！"賴瑤的警告晚了一步。
    星紋與殘卷的共鳴像引爆了一顆神識炸彈。
    卜凡眼前的記憶空間突然裂開蛛網似的縫隙，紫菱的身影被吸了進去，隻來得及抓住她一縷飄飛的發帶。
    那是另一個時空。
    斷壁殘垣間，熟悉的身影背對著她站在廢墟上。
    他的斷刃插在焦土中，刀身的斷裂紋裏流轉著星河般的光。
    紫菱甚至能看見他後頸那道熟悉的小傷疤——是三年前在蒼梧山被妖獸抓的。
    "卜凡？"她輕聲喚。
    男人緩緩轉身。
    他的眼睛裏沒有焦距，卻又像裝著整個宇宙的星屑。
    當他開口時，聲音像來自極遠的地方"告訴過去的我斷裂者不是鑰匙，是門。"
    紫菱下意識伸手去抓，指尖卻穿透了他的胸膛。
    男人的身影開始消散，廢墟盡頭浮現出一道漆黑的裂縫，像某種巨獸的瞳孔。
    "紫菱！回來！"
    賴雪的拉扯讓紫菱猛地驚醒。
    她發現自己半跪在卜凡身側，賴瑤正掐著她的人中，而賴雪的玉牌已經裂開了一道細紋——剛才那一下，她幾乎耗空了全身靈力。
    "那是未來？"紫菱摸著自己發燙的星紋吊墜，聲音發顫。
    "先解決眼前的麻煩！"賴瑤突然甩出身側的匕首。
    那匕首在空中劃出銀色弧光，精準地釘住了從空間褶皺裏鑽出來的黑影。
    那是個穿著灰袍的修士，半邊臉已經潰爛，露出下麵蠕動的黑色觸須。
    "命使殘黨。"賴雪的聲音冷得像冰錐。
    她指尖結印，玉牌上的並蒂蓮突然活過來，纏住灰袍人的手腕"說，為什麽針對斷裂者？"
    灰袍人發出刺耳的尖笑，黑色觸須卻不受控製地開始蜷縮"命運法則要修複混亂的時間線斷裂者是它造的刀"他的聲音越來越弱，"但那小子他的命盤沒有線"
    話音未落，灰袍人突然化作一團黑霧。
    賴瑤的匕首"當"地掉在地上，刀刃上還粘著幾縷消散的黑絲。
    "沒有線的命盤"賴雪重複著這句話，看向仍閉著眼的卜凡。
    他的眉心正浮著一道淡金的斷裂紋，像活物般輕輕跳動。
    當卜凡再次睜眼時，賴雪正用靈力為他渡氣，紫菱在檢查他的經脈，賴瑤則蹲在旁邊擦拭匕首。
    他的視線掃過三人，突然笑了"你們的頭發都翹起來了。"
    賴雪剛要罵他沒正經，卻在觸到他目光的瞬間頓住。
    那雙眼還是她熟悉的琥珀色，可深處卻多了片她從未見過的星空，連睫毛投下的陰影都帶著某種從容的力量。
    "原來如此。"卜凡坐起身，活動了下酸痛的肩膀，"命運法則以為造個斷裂者就能理順時間線，可它不知道"他看向窗外逐漸泛起魚肚白的天空，"我們既不是囚徒，也不是工具。"
    話音剛落，遠處天際突然傳來裂帛般的聲響。
    四人同時抬頭，隻見一道漆黑的裂縫正緩緩撕開雲層，像某種蟄伏已久的巨獸，睜開了眼睛。
    賴雪的手不自覺地按上玉牌，紫菱的星紋開始發燙，賴瑤的匕首在刀鞘裏輕輕震顫。
    卜凡卻笑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褲腿的灰，斷刃"嗡"地跳進掌心。
    斷裂紋的金光順著刀身流轉，在地麵投下一道扭曲的影子。
    "走。"他轉身走向塔門，晨光從他背後照進來，把四人的影子拉得老長，"這次，換我們給命運劃條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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