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退去時，卜凡先聽見賴瑤的抽氣聲。
    他睫毛顫了顫，睜開眼。
    入目是無數發光的時間線如銀蛇纏繞，在虛空中編織出巨蛋般的祭壇。
    那些銀線有的明亮如星，有的暗淡如燭，更有甚者正劈啪炸裂成細碎光點——每一顆光點湮滅時，他都能模糊聽見某個世界的歎息。
    \"凡哥！\"賴瑤的手重重拍在他肩頭上，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
    這丫頭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發尾還沾著混沌殘屑，眼底卻泛著水光，\"你剛才臉色白得跟鬼似的，嚇死我了！\"
    卜凡剛要回她句\"小沒良心的\"，忽然有冷意順著後頸爬上來。
    他轉頭，正撞進一雙與自己如出一轍的眼睛裏。
    初代斷裂者的身影就懸浮在祭壇中央，玄色長袍上的星圖已徹底坍縮成暗斑，背後半開的青銅門裏，無數世界正在走馬燈似的崩塌重建——有繁華的仙城被隕石砸穿，有孩童笑著跑過開滿桃花的山徑，有他曾住過的城中村在拆遷機下碎裂，又在下一瞬完好如初。
    \"歡迎來到斷裂核心，承載我意誌的最後一人。\"初代的聲音像浸在冰水裏的琴弦，\"這扇門後，是所有時間線的源點。
    推開它，你將成為命運的仲裁者；關閉它......\"他目光掃過賴雪三人，\"你們熟知的世界，將永遠凝固在此時此地。\"
    賴雪的手指在卜凡掌心輕輕蜷了蜷。
    卜凡低頭，看見她發間的青玉簪子在微微發燙——這是她緊張時的習慣，總愛用靈力溫養隨身法器。\"小凡。\"她仰起臉，眼尾還沾著墜落時擦破的血珠，聲音卻穩得像定海神針，\"那扇門連通著三千世界的因果。
    若你選擇關閉，我們或許再也回不到原來的時空......\"她指尖撫過他手背的斷裂紋，\"但無論你做什麽，我都在。\"
    話音未落，紫菱突然低呼一聲。
    卜凡轉頭，正看見她胸前的星辰之心在發光——那枚原本幽藍的寶石此刻亮如白晝，連帶著她周身的星力都凝成細碎的星芒，像一群聽話的螢火蟲，正紛紛鑽進那些即將斷裂的時間線裏。
    \"穩住了！\"紫菱眼睛發亮，素白的修道服被星力吹得獵獵作響，\"星辰之心和斷裂核心有共鳴！
    我試著用星力修補這些裂痕......\"她指尖輕點，一道星輝沒入某條即將熄滅的銀線，那線立刻重新煥發光彩，\"看！
    那些要崩塌的世界暫時停下了！\"
    \"好樣的小菱！\"賴瑤打了個響指，指尖迅速結出七八個幻術印訣。
    她的腳步像蝴蝶穿花，繞著眾人布下一圈淡粉色的光霧，\"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她衝初代殘念歪了歪頭，發梢的珊瑚珠晃出俏皮的弧度，\"要是您老突然改主意動手，我這千重夢境陷阱能讓您在幻覺裏跟自己打三天三夜。\"
    她說著笑起來，但卜凡注意到她耳尖通紅——這是賴瑤認真到極點的標誌。
    祭壇中央的初代殘念忽然笑了。
    他的身影比剛才更淡，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散的霧：\"有意思......我的後繼者，竟帶了三個如此鮮活的變數。\"他抬手指向那扇半開的門，\"現在，告訴我你的選擇。\"
    卜凡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
    他望著門後翻湧的世界，忽然想起第一次觸發修仙任務時，在城中村樓頂撿到的那枚鏽跡斑斑的玉佩——那是他和斷裂之力的初遇。
    想起賴雪第一次給他療傷時，指尖的藥香混著血味；想起賴瑤偷偷往他酒壺裏塞桂花釀，被他抓住時理直氣壯說\"補補元氣\"；想起紫菱在戰場最危險時，用星辰之盾替他擋下致命一擊，自己卻昏了三天三夜。
    那些畫麵像走馬燈似的在眼前閃過。
    他摸了摸胸口——那裏除了斷裂紋的灼熱，還跳動著鮮活的、屬於卜凡的心跳。
    \"命運不該是注定的劇本。\"他開口時，聲音比自己想象中更穩，\"它該是我們一起寫的故事。\"
    初代殘念的瞳孔微微收縮。
    卜凡一步一步走向祭壇中央。
    他能感覺到腳下的時間線在他步伐下起伏，像在應和某種古老的節奏。
    當他的指尖即將觸到青銅門時，背後傳來三道極輕的、卻又極堅定的腳步聲——賴雪、賴瑤、紫菱，不知何時已站到了他身側。
    \"要關門的話，我幫你撐結界。\"賴雪舉起青玉簪，靈光在簪尖凝成淡青色的屏障。
    \"要打架的話，我的幻術能拖延半個時辰。\"賴瑤晃了晃手腕，粉色光霧突然暴漲三倍。
    \"要修補時間線的話......\"紫菱將星辰之心按在胸口，整個人都發出柔和的星輝，\"我的星力還能再撐三次大修補！\"
    卜凡笑了。
    他轉頭看了眼三個姑娘，又抬頭望向初代殘念：\"您看，我不是一個人。\"
    他掌心翻轉，斷裂之力如活物般湧出，在指尖凝成幽黑的刃。
    那刃尖剛碰到青銅門，整座祭壇突然劇烈震動！
    無數時間線開始瘋狂扭曲，門後崩塌的世界加速碎裂，連初代殘念的身影都開始簌簌飄落光點。
    \"你......\"初代的聲音帶著最後一絲驚愕，\"你竟要......\"
    \"這一章，由我來寫。\"卜凡低喝一聲，斷裂之力如洪流般灌入青銅門。
    下一刻，整座祭壇發出轟鳴！
    那些原本糾纏的時間線突然開始重新排列，像被重新洗牌的星圖；門後崩塌的世界慢了下來，有幾個甚至開始往回倒轉——城中村的拆遷機倒退著開走，仙城的隕石升回天空，孩童的腳步逆著時間跑回起點。
    初代殘念的身影徹底消散前，最後說了句話：\"原來......這才是斷裂之力真正的意義......\"
    話音未落，整個空間突然響起刺耳的撕裂聲！
    \"小心！\"賴雪瞳孔驟縮。
    她看見無數漆黑的裂縫正從祭壇邊緣蔓延而來，那些裂縫裏湧出的時間亂流，正瘋狂吞噬著好不容易穩定的時間線。
    \"執念共鳴術——起！\"賴雪指尖迅速結出複雜印訣，周身浮現出六枚金色符文。
    符文剛一成型，便如活物般鑽進卜凡、賴瑤、紫菱體內。
    卜凡隻覺心口一熱，仿佛有團火從賴雪那裏燒進自己胸膛。
    他轉頭，正看見賴雪額角滲出冷汗，卻衝他露出個比星光還亮的笑：\"撐住......我們還沒寫完故事的結局呢......\"
    時間亂流的尖嘯聲中，卜凡握緊了手中的斷裂之刃。
    他望著三個並肩的姑娘，又望向正在重新轉動的命運齒輪，忽然覺得，所謂\"大神\"或許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
    而是一群人，一起把命運的劇本，寫成他們想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