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聲鍾響的餘波還在震得耳膜發疼，卜凡突然覺得腳下的地麵像被抽走了根基。
    他攥著賴雪、賴瑤和紫菱的手驟然一緊，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飛簷上的銅鈴變成了鎖鏈的倒刺，朱紅梁柱滲出青灰色骨節，連賴雪算珠撐起的金光都泛起了漣漪。
    \"鍾響三聲，命運重啟。\"
    無涯的呢喃混著鎖鏈摩擦聲鑽進耳中。
    卜凡抬頭時隻來得及看見那道染黑的道袍被一道銀白光影裹住，像片枯葉般被卷向裂開的水晶球。
    下一秒，四人腳下的青石板突然塌陷，黑暗如潮水般湧來，將他們的驚呼聲徹底吞沒。
    等意識重新凝聚時，卜凡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血色荒原上。
    風裏飄著焦糊的血腥味，遠處的殘旗上還沾著半片斷甲，上麵刻著的\"斷鏈\"二字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下意識去摸腰間——那裏本該別著紫菱送的星環，但此刻觸到的卻是冰冷的槍柄。
    低頭一看，自己竟穿著件染血的皮甲，掌心還攥著半截斷裂的長槍。
    \"我們不是工具！\"
    沙啞的怒吼從左側炸響。
    卜凡轉頭，看見個麵容與自己有七分相似的青年。
    那青年眼尾泛紅，長槍尖正抵著個玄色法袍的修士咽喉，\"我們是自由的斷鏈族！\"
    \"阿野！\"遠處傳來女人的尖叫。
    卜凡順著聲音望去，隻見山腳下的村寨正在燃燒，幾個孩童被修士拎著後頸扔進水塘，水花濺起時他看清了那些修士腰間的青銅命牌——和無涯碎掉的那半塊一模一樣。
    \"這是......\"卜凡喉頭發緊。
    他能清晰感受到左手背的刺痛，那裏不知何時浮現出與青年手背相同的暗紋，像條盤著的鎖鏈，卻在末端斷開了半截。
    記憶碎片突然湧來：小時候發燒說胡話時總喊\"阿野哥\"，被賴瑤笑話時心裏沒來由的委屈，還有每次對抗命運枷鎖時，胸口那股說不出的灼熱——原來都源於此。
    \"醒醒！\"
    意識突然被扯動。
    卜凡踉蹌兩步，再抬頭時血色荒原開始模糊，青年的身影正被白霧吞噬。
    他下意識去抓，指尖卻穿過對方胸膛，隻觸到一片虛無。
    青年轉頭衝他笑，唇形分明在說：\"護好這自由。\"
    同一時刻，三女的幻境正在不同時空展開。
    紫菱落在一片死寂的星海裏。
    她的星環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頸間掛著的青銅星盤——那是師尊臨終前塞給她的。
    眼前的星辰正在崩塌，最大的那顆\"紫微垣\"裂開蛛網紋，碎片像隕石般砸向下方的仙域。
    她跪坐在漂浮的星岩上，聽見自己的哭腔混著師尊的聲音：\"菱兒，若命運不可違......\"
    \"那就撕碎它。\"紫菱突然抬頭。
    她的指尖掐進掌心，鮮血滴在星盤上，原本暗淡的青銅突然泛起銀光。
    記憶裏師尊最後一次給她講星軌時的眼神浮現在眼前——不是絕望，是燃燒的火種。
    她猛地站起身，星盤在掌心旋轉，碎成千萬星芒：\"我偏要違！\"
    星海開始震顫。
    紫菱看著崩塌的星辰在星芒中重新排列，幻境的灰白幕布被撕開道裂縫，她咬著牙一頭鑽了進去。
    賴雪站在螺旋上升的記憶塔樓裏。
    第一層是十歲那年，她跪在祠堂前，看著父親的靈位被潑上汙水——因為家族算錯了帝王的天命；第二層是十六歲，妹妹被修士擄走時，她攥著算珠卻算不出半條生路；第三層是遇見卜凡的那個雨夜，她縮在破廟角落，算珠上的紅繩斷了三根......
    \"情緒波動。\"賴雪閉了閉眼。
    她能感覺到每上一層樓，心跳就快一分，這是幻境在利用她的執念。
    她數著台階慢慢往上走，指尖輕輕敲著算珠：\"第一層憤怒，第二層悔恨，第三層......\"
    \"第三層是希望。\"她突然停在第七層。
    這裏的畫麵是卜凡舉著烤糊的兔子衝她笑，賴瑤搶兔子時打翻了她的算盤，紫菱在旁邊用星環幫著撿算珠。
    賴雪摸向胸口，那裏還留著卜凡塞給她的暖玉——當時他說\"算錯了也沒關係，有我兜著\"。
    \"執念之鑰。\"賴雪輕聲說。
    她的算珠突然發出共鳴，最中間那顆泛著幽光的珠子\"叮\"地彈出，撞在牆麵。
    塔樓開始震動，所有記憶碎片像被風吹散的紙頁，最後凝聚成一道光門。
    賴瑤的幻境最詭譎。
    她站在一片白霧裏，周圍全是\"卜凡\"。
    有的抱著劍笑，有的舉著烤串饞她，有的渾身是血卻還在說\"別怕\"，甚至有個穿著龍袍的，摸著她的短刃說\"跟朕回宮\"。
    每個幻影都在說話，聲音疊在一起像團亂麻，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短刃差點握不穩。
    \"心跳。\"賴瑤突然閉眼。
    她記得卜凡第一次牽她手時，心跳快得像擂鼓；在秘境被毒霧包圍時，心跳沉穩得像山；剛才在天命閣，被鎖鏈纏住腳踝時，心跳裏帶著股狠勁——那是為了護她們拚命的狠勁。
    她深吸口氣，短刃在掌心轉了個花。
    幻境裏的聲音突然安靜下來，隻剩下一道沉穩的跳動聲，像春夜的雨，像冬日的爐，像所有她熟悉的、真實的卜凡。
    賴瑤猛地睜眼，短刃劃破白霧，幻影們發出尖嘯後退。
    \"原來你藏在這裏。\"她盯著白霧深處的黑影。
    那團影子正扭曲著想要逃，卻被短刃上的道韻纏住。
    賴瑤眯起眼，看清黑影裏隱約有鎖鏈的紋路——和初代意誌抽向卜凡的鎖鏈，一模一樣。
    \"出來！\"她斷喝一聲，短刃刺入黑影。
    下一秒，所有幻境同時破碎。
    卜凡眼前的血色荒原\"轟\"地消散，他踉蹌著扶住身邊的人——是紫菱，她的星環正在重新凝聚；賴雪的算珠還泛著微光，發梢沾著記憶塔樓的灰塵；賴瑤的短刃上掛著半縷黑影，正滋滋作響。
    \"這是......\"卜凡環顧四周。
    他們站在一間古老石室裏，牆上刻滿了歪歪扭扭的符號，最顯眼的那行他竟能看懂：\"斷鏈族最後的遺言——命運鎖不住自由的心。\"
    紫菱的星環突然亮了。
    她指著牆角的石桌，上麵擺著半塊青銅命牌，和無涯碎掉的那半塊嚴絲合縫。
    賴雪的算珠開始轉動，她皺眉道：\"這裏的時間流速......和外麵不一樣。\"
    賴瑤突然握緊短刃。
    她盯著牆上某道刻痕，那裏的陰影正緩緩蠕動，像在醞釀什麽。
    而遠處，第三聲鍾聲，正從地底最深處，緩緩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