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袍女子的指尖剛劃過虛空，卜凡後頸的汗毛便根根豎起。
    他還沒來得及拽住最近的賴瑤，四人腳下的地麵突然像被揉皺的絹帛般扭曲——齒輪咬合的轟鳴從四麵八方湧來，無數鏡麵從頭頂垂落，將他們困在一個由冷光與金屬構成的巨大迷宮裏。
    \"這不就是個高級版的密室逃脫嘛？\"卜凡故意拉長語調，右手卻悄悄按在胸口。
    那裏的神秘法寶正發燙，像塊燒紅的炭，隔著三層衣物都能灼得皮膚發疼。
    他餘光瞥見賴瑤正踮腳去碰最近的鏡麵，喉結動了動，終究沒出聲——這姑娘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攔是攔不住的。
    賴瑤的指尖剛觸到鏡麵，整麵鏡子突然泛起漣漪。
    她瞳孔驟縮，鏡中映出的不是此刻的自己，而是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正被穿白大褂的人按在手術台上，針頭紮進後頸時的哭嚎穿透鏡麵，撞得她耳膜生疼。\"嘔——\"她踉蹌後退，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鏡麵漣漪擴散成風暴，迷宮裏的靈力突然翻湧，地麵裂開蛛網狀的縫隙，數道黑影從中鑽了出來。
    那些黑影穿著和地道外傀儡一樣的黑袍，卻沒有機械關節的金屬反光，反而像被墨汁浸透的紙片人，五官處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為首的黑影抬手時，卜凡聽見賴瑤倒抽冷氣——那隻手的骨骼形狀，和鏡中白大褂男人的手一模一樣。
    \"背靠背！\"卜凡吼了一嗓子，自己先轉身擋住賴雪的後背。
    他能感覺到賴雪的靈力在指尖遊走，像蟄伏的蛇，而賴瑤的短刃已經出鞘，刃尖微微發顫；紫菱更幹脆，左手結印，右手的星辰箭嗡鳴著凝出實體，箭簇上流轉的星輝把最近的黑影灼出焦痕。
    黑影們的攻擊沒有章法，卻帶著股狠勁。
    有個黑影撲向賴瑤時，卜凡眼尖地看見它胸口浮現出個模糊的\"瑤\"字——和賴雪之前說的因果印紋路如出一轍。
    他心下一動，掌心迅速掐了個訣。
    藏在袖中的法寶突然輕震，一道極淡的金光順著他的血脈竄向指尖，在觸碰黑影的刹那，那黑影的動作猛地頓了半拍，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這些東西有問題！\"紫菱的第二箭破空而來，精準刺穿黑影的\"命門\"——她剛才注意到，每個黑影的眉心都有團暗芒，像被鎖住的星辰。
    箭矢穿過暗芒的瞬間，黑影發出刺耳的尖嘯，化作黑霧消散。
    她邊射邊喊：\"它們的動作間隔是三息！
    第一波攻擊在賴瑤碰鏡子後兩息，第二波......\"
    \"這不是普通的幻境。\"賴雪突然開口。
    她的指尖抵在太陽穴上，眉峰緊蹙，\"觀命者用命理推演預測未來，需要大量"可能性碎片"來驗證。
    這裏的每麵鏡子都是收集碎片的容器——剛才瑤瑤觸發的，是她的"過去碎片"。\"她轉頭看向卜凡，目光像兩把淬了靈的劍，\"但推演應該絕對精準，可那些黑影的攻擊節奏亂了。
    小凡，你身上是不是有什麽......\"
    卜凡的笑容僵在臉上。
    他能感覺到法寶在體內發燙，那是它第一次主動回應他的情緒。
    上輩子在工地搬磚時，他被鋼筋砸斷過腿，疼得在地上打滾都沒掉眼淚；可此刻賴雪的目光掃過來，他後脊梁的冷汗卻浸透了中衣。\"雪姐你可別嚇我，我就是個普通的......\"他話沒說完，又有三個黑影從鏡麵後鑽出來，其中一個的眉心暗芒裏，竟隱約映出他第一次觸發修仙任務的畫麵——那個遞給他法寶的影子，正站在黑影身後冷笑。
    \"結陣！\"卜凡不再裝笑，左手掐訣護住賴雪，右手的拳頭攥得發白。
    法寶的金光這次更盛，順著他的袖口溢出，在四人周圍織成張金色光網。
    黑影撞上來時，光網泛起漣漪，每個黑影的動作都比之前慢了整整一息。
    紫菱抓住機會，三箭連珠，瞬間解決兩個；賴瑤的短刃劃開第三個的喉嚨，黑霧裏飄出片碎紙，上麵歪歪扭扭寫著\"卜凡死亡\"。
    地道外傳來更劇烈的轟鳴，是傀儡群又撞塌了一段通道。
    銀袍女子的笑聲突然在迷宮裏回蕩：\"你們每擊敗一個幻象，就會生成十個新的可能。
    猜猜看......\"她的聲音混著齒輪轉動聲，\"當可能性多到連觀命者都算不清時，最先瘋的會是誰？\"
    賴雪彎腰撿起那張碎紙，指尖微微發抖：\"這是"命簿殘頁"，記錄的是被篡改的未來。\"她抬頭時，眼角泛著血絲，\"小凡，你的法寶......\"
    \"先解決眼前的！\"卜凡打斷她，餘光瞥見賴瑤正盯著自己發光的袖口。
    他心一橫，索性把法寶從懷裏掏出來——那是塊巴掌大的青銅鏡，鏡麵蒙著層霧氣，此刻正隨著他的心跳脈動。
    金光從鏡中湧出，像活過來的蛇，纏上每個新出現的黑影。
    黑影們的動作越來越慢，慢到紫菱的箭能同時穿透三個，慢到賴瑤的短刃能在每個黑影心口刻下\"破\"字。
    但卜凡知道，這隻是暫時的。
    當第一百個黑影消散時，他看見鏡麵裏映出了自己的臉——機械義眼，眉骨的齒輪，和高台上那個\"哥哥\"一模一樣。
    黑影們的攻擊節奏突然變得精準，像被重新校準過的鍾表。
    紫菱的箭開始脫靶，賴瑤的短刃砍在黑影上隻冒火星，連賴雪的靈力屏障都出現了裂紋。
    \"哥......\"機械義眼的\"卜凡\"從鏡麵裏伸出手，指尖幾乎要碰到卜凡的鼻尖，\"回家吧......\"
    卜凡的額頭抵著青銅鏡，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
    法寶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嗡鳴，鏡麵霧氣散盡，映出的不是他的臉，而是無數條糾纏的因果線——每條線上都係著賴雪的錦囊、賴瑤的短刃、紫菱的星戒，還有他自己，正站在所有線的交點上。
    \"去你媽的命運。\"他低喝一聲，青銅鏡爆發出刺目金光。
    所有黑影同時僵住。
    紫菱的箭穿透最後一個黑影的瞬間，她聽見賴雪倒吸冷氣：\"看鏡麵！\"
    卜凡抬頭。
    每麵鏡子裏都不再是過去或未來的幻象，而是此刻的他們——賴瑤舉著短刃的手在抖，紫菱的星戒裂了道縫，賴雪的錦囊在滲血，而他自己，正握著發光的青銅鏡，眼裏燃著連他自己都沒見過的火。
    銀袍女子的笑聲戛然而止。
    地道外的轟鳴更近了。
    而在所有鏡麵的最深處，有個更小的鏡麵正在浮現——裏麵的場景，是他們從未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