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眾人已摸至幽冥淵邊緣。
    卜凡踩上第一塊碎石的瞬間，後頸便泛起刺癢——不是風，是靈氣在作亂。
    那些本該溫順流轉的天地之氣，此刻像被抽了主筋的蛇，歪歪扭扭纏在他胳膊上，紮得皮膚泛紅。
    "噓。"賴瑤的指尖突然搭上他後背。
    眾人同時頓住。
    前方三十步外，七道灰影正沿著山壁移動。
    它們的關節轉得比木偶還僵，每一步都精準落進前一人的腳印裏，連衣擺揚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最前排那個傀儡轉過臉時，卜凡瞥見一雙死魚眼——沒有眼白，沒有焦距，隻有幽藍的命律紋路在眼眶裏爬動。
    "呼吸節奏都一樣。"賴瑤的聲音細得像蛛絲，"我數過，七具傀儡，每十七息換氣一次。"
    卜凡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昨夜從使者嘴裏撬出來的話——"淩霄子要在幽冥淵重啟命律本源"。
    此刻再看這些傀儡，哪裏是普通的機關造物？
    分明是被命律之力串成的提線木偶，線的另一頭，正拴著那座傳說中的命宮。
    "我試試破控。"紫菱的星盤已浮在掌心。
    她素白的指尖按在星盤中央，銀芒剛漫開三寸便"啪"地碎裂，像被無形的手捏碎了光。
    她猛地抽回手，指腹滲出血珠"中樞的力量比我在仙域感知到的強十倍。"
    "因為連上命宮了。"卜凡摸出斷鏈核心。
    這東西從昨夜起就在發燙，此刻貼著手心，燙得他想起老家夜市的鐵板燒——那會兒他總愛蹲在攤邊等老板翻牛排，油星子濺在鐵板上，就跟這核心的震動似的，"劈啪"直跳。
    賴雪忽然拽了拽他衣角，目光掃過正在逼近的傀儡群"它們的巡邏路線要合攏了。"
    卜凡低頭看核心，指腹蹭過表麵淬練的星盤碎片——那是他熬了半宿，用最烈的離火一點點融進去的。"賭一把。"他衝眾人擠了下眼睛，反手將核心按在地上。
    核心震顫的頻率瞬間拔高。
    原本整齊的傀儡群突然亂了套左邊那具猛地抬手掐住右邊的脖子，中間的兩具開始互相踢腿，最末尾的那個更離譜，竟對著空氣跪下來，額頭撞在石頭上"咚咚"響。
    "走！"卜凡抄起賴瑤的符袋甩過去，"小丫頭，護好陣眼！"
    眾人貓著腰往陰影裏鑽。
    賴瑤一邊跑一邊從符袋裏抖出黃紙，反手貼在岩縫上——那是她新研的隱息符，上次在蒼梧山試過，連結丹期的妖修都沒聞出味兒。
    紫菱落在最後，星盤忽明忽暗，替他們掃開沿途的命律殘波。
    越往淵底走，靈氣越亂。
    卜凡感覺有根細針在太陽穴裏轉，每走一步，針就往深裏紮一分。
    賴雪突然拉住他，抬下巴指向前方——
    一座足有千丈高的祭壇拔地而起。
    祭壇周身纏著黑色鎖鏈，鏈上刻滿他在使者圖譜裏見過的幽藍紋路。
    最頂端懸浮著團光霧，仔細看，竟是無數細小的命律碎片在旋轉，像被風吹散的星子。
    而在那團光霧之上，雲層裂開道縫隙，隱約能看見飛簷鬥拱的金色宮殿，宮門上"命宮"二字，在陰雲中燙出兩個窟窿。
    "真的降臨了。"賴雪的聲音發顫。
    她修的是冰心訣，向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此刻眼尾卻紅得像要滴血。
    卜凡盯著那座宮殿，喉嚨裏的熱辣勁翻湧上來。
    他想起剛觸發修仙任務那天，在舊書攤淘到本破《山海經》，書裏畫著昆侖仙宮，他當時還跟攤主說"這要真有，我非得爬上去看看門檻多高。"現在倒好，仙宮沒見著，命宮倒先砸到頭頂了。
    "我進去。"他摸出戲影珠，珠子燙得幾乎要燒穿掌心。
    這是他最寶貝的法寶，能化出三分身，上次在萬妖林就是靠它騙了蛇王。
    "等等。"紫菱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的星盤此刻全是亂碼，連紋路都在扭曲"祭壇周圍布著三重命律鎖。
    你就算進得去，也未必出得來。"
    "那總得有人試試。"卜凡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核心還在震，"再說了——"他衝賴瑤晃了晃斷鏈核心，"這玩意兒不是挺能攪局的麽？"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哢"的脆響。
    眾人同時轉頭，隻見剛才被攪亂的傀儡群正緩緩站直，眼眶裏的幽藍重新亮起。
    更糟的是，它們的數量變多了——原本七具，現在成了十七具，每具的關節都纏著新的命律鎖鏈。
    "走！"賴瑤拽著卜凡往側後方跑。
    她早就在觀察地形，此刻精準鑽進岩縫，符紙"唰唰"貼滿縫隙邊緣。
    紫菱反手結印，星盤發出微光，將眾人的氣息壓成細線。
    賴雪最後一個擠進來，冰訣凝在指尖，隨時準備封死岩縫。
    岩縫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卜凡能聽見賴瑤的心跳，"咚咚"撞在他後背上；能聞到紫菱身上淡淡的星砂香，混著血珠的鐵鏽味；能感覺到賴雪的冰訣在指尖發燙，像塊小太陽。
    而他自己掌心的斷鏈核心，還在一下一下跳，像在數著時間——等會兒，等傀儡群過去，等命宮的陰影再沉些，等他卜凡，該上場了。
    岩縫外，傀儡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卜凡貼著岩壁，突然笑出了聲。
    這笑很小，混在呼吸裏，卻燙得人心發顫——當年在夜市擺地攤，他總盼著來個找茬的醉漢，好展示他新學的摔跤技巧；現在倒好，來的不是醉漢，是整座命宮。
    可那又怎樣？
    他卜凡是誰？
    從逗比小子到修仙大神，不就是靠這點兒，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勁麽？
    岩縫外的腳步聲漸遠。
    卜凡摸黑握住戲影珠，珠子在掌心燙出個紅印。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和核心的震動，慢慢疊成一個節奏——那是屬於他的，開戰的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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