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七城青石板路已被染成喜慶的紅。
    卜凡蹲在街角老槐樹下，手裏的燒餅咬了一半，芝麻粒簌簌掉在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上。
    他望著百米外新支起的朱紅帳篷，帳篷前掛著兩串尺把長的紅燈籠，"天命婚典公證處"的金漆木牌在晨風中晃出細碎光斑。
    排隊的情侶從帳篷門口一直拐到巷口，姑娘們鬢邊插著紅絨花，小夥子們腰上係著同心結，連路過的流浪貓都被係了根紅繩，蔫頭耷腦蹲在石墩子上。
    "昨兒貼告示，今兒就支攤。"他用燒餅指了指帳篷前的"無效可退"木牌，喉結動了動，"這效率，比我當年搶限量款遊戲皮膚還利索。"
    肩頭突然一重。
    紫菱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星鑰在她腕間流轉著暗紫微光，連發梢都沾了星圖的碎芒"看紙。"她攤開掌心，一片契約紙正浮在星軌裏，紙底隱現蛛網般的神紋，"愛核殘影裹在儀式感裏。
    它不阻止人相愛，它讓相愛這件事——"她指尖輕輕劃過神紋，星圖突然炸開幾點銀芒，"變得非它不可。"
    卜凡的燒餅"啪"地掉在地上。
    他彎腰撿起來，用袖子擦了擦繼續啃，眼睛卻亮得像淬了星火"合著它是要當愛情中介所？
    沒它蓋章，愛就不合法了？"
    "更毒。"賴雪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
    她抱著一摞拓印好的契約紙，發尾還沾著晨露，指尖凝著細若遊絲的冰絲，正纏繞著一張符紙緩緩收緊。
    冰絲過處，符紙背麵浮出暗紅紋路，像被血浸過的樹根，"每份契約都埋了"情劫引"。
    要是以後分手"她突然鬆開冰絲，符紙"轟"地燒起來，灰燼裏飄出半縷黑煙，"這玩意兒就會順著心脈鑽，逼你回頭求它"神赦"。
    溫柔的高利貸。"
    "談戀愛還能貸上情債？"卜凡噗地笑出聲，燒餅渣噴了半胸口，"那姑娘寫"願共死同生"的時候，知道自己簽的是分期合同嗎？"他伸手指向隊伍最前頭，紮著高馬尾的姑娘正趴在桌前謄寫誓詞，鋼筆尖在"死"字上頓了頓，又重重描了兩筆。
    賴瑤風風火火撞進三人堆裏，發梢還沾著野神管網的電子光斑"凡哥！
    直播設備架好了，觀眾已經擠爆"野神逗笑台"——"她突然瞥見紫菱手裏的契約紙，瞳孔驟縮，"這玩意兒抽情感能量？
    那咱們得把莊重勁兒全攪和成笑料！"
    卜凡拍掉褲腿的芝麻粒站起來，泡菜壇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腳邊，壇身浮著幾個歪歪扭扭的鬼臉。
    他蹲下來拍了拍壇子，轉頭對賴瑤擠眼睛"去，把"全城證婚直播秀"的規矩改改——領了認證的小情侶，必須現場念誓詞。
    係統給我隨機插黑曆史、神評彈幕，再配點鬼畜bg。"他摸出手機劃拉兩下，野神管網的提示音立刻在整條街炸響"歡迎收看《真愛？社死！》特別直播，參與即送笑氣彈！"
    帳篷前的喧嘩突然靜了靜。
    首對情侶被推上臨時搭的木台，男生穿著挺括的白襯衫，握著姑娘的手開始念"你是我唯一真命，從從現在到永遠。"
    "叮——"係統提示音比他的尾音還尖。
    大屏幕"唰"地亮起，畫麵裏是昨晚的火鍋店男生舉著辣到通紅的舌頭，攥著服務員的圍裙哭喊"媽我錯了！
    這辣鍋比師叔的雷劫還狠！"背景音樂突然變成《戀愛循環》加速版，調兒快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彈幕瞬間刷屏"這唯一，保質期三分鍾！建議永久加購滅火器！"
    台下先是死寂，接著爆發出山崩似的哄笑。
    有大媽拍著腿喊"我家那口子當年也說"唯一"，結果上個月為搶最後半塊糖糕跟我打架！"有小年輕舉著手機狂拍，打賞特效在頭頂炸成一片彩虹，野神管網的"笑稅"提示音"叮叮咚咚"響成一串。
    紫菱的星鑰突然發燙。
    她盯著星圖裏翻湧的能量，嘴角慢慢翹起來"愛核在抽"莊重情感"，可現在全被笑氣衝成"社死能量"——"她指尖輕點，星圖裏的暗紅能量突然倒著竄向野神管網，"它在給咱們打工呢。"
    "該我了。"賴雪摸出一把碎冰似的陣旗，轉身鑽進帳篷後的巷子裏。
    等她再出來時，腳下的青石板泛著幽藍微光。
    第二對情侶剛念完"永不背叛"，腳下的石板突然"嗡"地亮起金光。
    所有人伸長脖子——一行小字正從石縫裏爬出來"但賴瑤真颯。"
    姑娘猛地扭頭"你昨天還說我是最美的！"
    男生漲紅了臉"我我那是口誤！"
    石板又冒出一行字"昨晚偷看賴瑤直播，打賞了八百靈石。"
    哄笑更猛了。
    第三對情侶念"生死相隨"，石板上爬出來的是"先把我房貸還了。"第四對剛開口"一生一世"，石板直接蹦出"上周還跟前任說"永不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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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帳篷裏的公證員額頭滲出汗珠，手忙腳亂去捂石板，卻被觀眾推搡著擠到邊上。
    有姑娘舉著手機拍石板上的字，邊拍邊笑"合著這證不是真愛認證，是大型處刑現場！"
    地脈深處傳來悶響。
    紫菱的星鑰突然劇烈震顫，星圖裏的"愛神廟"虛影正片片碎裂，像被揉皺的粉霞。
    她望著最後一縷神紋消散，輕聲道"它不是怕愛是怕被笑。"
    子夜時分，卜凡蹲在笑墳頂的草堆上，手裏捏著最後一張"靈魂契約"。
    他三兩下折成紙飛機，輕輕一拋。
    紙飛機打著旋兒掉進泡菜壇，壇底"啵"地冒出個泡，泡麵上浮著張結婚證——新郎是隻花斑狗，新娘是棵歪脖子仙人掌，證詞寫著"笑到民政局關門"。
    "得，"他摸著泡菜壇上的鬼臉嘟囔，"這愛核算是被咱們踹進笑料堆裏了。"
    風突然大了些。
    遠處傳來賴瑤收攤的吆喝，混著烤紅薯的甜香飄過來。
    卜凡吸了吸鼻子，突然瞥見街角烤紅薯攤的"笑能暖爐"——往常這時候，爐子裏的笑氣能把紅薯烤得滋滋冒油，可今兒個爐口隻飄出幾縷白汽，勉強溫著爐邊的紅薯。
    他眯起眼。月光落在泡菜壇上，壇身的鬼臉突然眨了眨眼睛。
    "看來啊，"他扯了扯嘴角，摸出手機給賴雪發消息，"這笑稅的事兒，還得再加把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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