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混合著藥草苦澀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取代了戰場上硝煙與血腥的味道。巨大的落地窗外，倫敦陰沉的天空難得透出幾縷微光，映照著醫療中心內部冰冷的金屬牆壁和忙碌穿梭的白色身影。
    亞連·沃克躺在特製的隔離病房內。他全身包裹著繃帶，尤其是左臂，被一層閃爍著微弱符文的特殊金屬支架固定著，連接到數台嗡嗡作響的儀器上。儀器屏幕上，代表混沌能量的曲線依舊劇烈波動，如同一條不安分的毒蛇，但至少被限製在了可控的閾值之下。他臉色蒼白，呼吸微弱，但胸膛規律的起伏證明他度過了最危險的階段。偶爾，他的眉頭會因左臂傳來的劇痛而緊蹙，手指無意識地抽動。
    隔壁病房，拉比的情況稍好一些。他斷了幾根肋骨，內髒也有不同程度的震傷，但年輕的生命力讓他恢複得很快。此刻他正齜牙咧嘴地試圖從床上坐起來，卻被一隻戴著白色手套的手輕輕按了回去。
    “給我老實躺著，笨蛋拉比！”李娜莉眼圈還有些微紅，但語氣已經恢複了平時的嚴厲，隻是眼神裏的擔憂揮之不去。她小心地調整著拉比背後的枕頭，“書翁還沒脫離危險期，你再把自己折騰壞了，是想讓科學班把你也塞進維生艙嗎？”
    拉比咧了咧嘴，扯動傷口又疼得倒吸一口冷氣“嘶…知道了知道了，李娜莉…老頭他們…？”
    “還在深度昏迷，生命體征穩定但非常微弱。”李娜莉的聲音低沉下去，“哥哥和醫療班用了所有手段，剩下的…隻能靠書翁自己的意誌了。”她頓了頓，看向窗外，“上官小姐的情況…也很特殊。”
    上官雪的病房被安排在更深處，環境相對更安靜。她的外傷不算太重，主要是靈力透支和內腑震蕩，但最棘手的是強行引動異界惡念帶來的侵蝕反噬。她的臉色比紙還白，唇上毫無血色，周身籠罩著一層極其微弱、時明時暗的青色光暈，那是她體內的靈力在自發地抵禦和淨化體內殘留的惡念餘毒。幾根細小的管線連接在她額頭和手腕的穴位上，另一端連接著科學班特製的精神穩定儀，儀器屏幕上的波形同樣混亂不堪，充滿了尖銳的幹擾峰。
    科姆伊·李站在她的床邊，眼鏡片反射著儀器屏幕的冷光，表情是罕見的嚴肅。他身邊站著利茲，金屬書懸浮著，不斷記錄著數據流。
    “靈力回路受損率32，核心道基出現裂痕…最麻煩的是這個精神汙染指數，”科姆伊指著屏幕上一條不斷攀升的暗紅色曲線，“強行用惡念能量衝擊‘門’的鎖鏈，相當於引火焚身。她的道心靈光在最後關頭守住了核心，但惡念的侵蝕如同跗骨之蛆…常規的精神淨化手段效果甚微，反而可能刺激到那股惡念。”
    中央係統的數據一直在閃動【檢測到‘界源靈石’活性反應。自主淨化效率07小時。預計完全淨化殘餘惡念需1376天。期間存在惡念反撲風險高。建議尋求同源高階靈力輔助淨化，或…】
    “或什麽？”科姆伊追問。
    【或嚐試引導目標自身‘守護’執念，定向轉化惡念能量。可行性未知。風險極高（可能導致精神分裂或道基徹底崩毀）。】
    科姆伊歎了口氣，揉了揉眉心“真是…比惡魔的構造還麻煩的傷勢啊。隻能先維持現狀，等她自己恢複一點元氣再說了。”他看了一眼昏迷中依舊眉頭緊鎖的上官雪，“真是個…不要命的姑娘。”
    數日後
    亞連終於從長時間的昏睡中蘇醒。意識回歸的瞬間，左臂那熟悉的、如同無數燒紅鋼針穿刺骨髓的劇痛立刻席卷而來，讓他悶哼出聲。
    “亞連！你醒了！”一個驚喜的聲音在床邊響起。
    他費力地轉過頭，模糊的視線漸漸聚焦，看到了李娜莉滿是關切的臉，還有旁邊坐在輪椅上一臉傻笑的拉比——拉比腿上還攤著一本漫畫書。
    “拉比…李娜莉…”亞連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
    “別說話，先喝水。”李娜莉小心翼翼地用吸管喂他喝了些溫水。
    “感覺怎麽樣？還認得我是誰嗎？這是幾？”拉比伸出兩根手指在亞連眼前晃悠，被李娜莉一巴掌拍開。
    “笨蛋拉比！亞連剛醒！”李娜莉瞪了他一眼，又轉向亞連，眼神溫柔下來，“你昏迷了五天。左臂的混沌能量暴走差點要了你的命，還好哥哥和科學班及時壓製住了。書翁還沒醒，但生命體征平穩了。上官小姐她…”李娜莉頓了頓，似乎斟酌著詞句，“她也醒了，但她的傷…很特別，需要靜養。”
    亞連的心猛地一沉。昏迷前的最後畫麵清晰地浮現——上官雪慘白的臉，嘴角溢出的鮮血，以及那雙在絕望中爆發出最後光芒的眼睛。是她，用近乎自毀的方式，給了他斬斷鎖鏈的關鍵一擊。
    “她…在哪？”亞連掙紮著想坐起來，左臂的劇痛讓他瞬間冷汗淋漓。
    “就在隔壁的獨立觀察室！”拉比趕緊說，“不過科姆伊室長說她現在需要絕對安靜，精神很不穩定，連我們都不能輕易進去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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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連沉默了，目光望向病房隔離玻璃外的走廊，似乎想穿透牆壁看到隔壁的情況。愧疚和感激像沉重的石頭壓在心頭。
    接下來的日子，是緩慢而枯燥的恢複期。
    科學班成了亞連病房的常客。喬尼帶著他的團隊，每天定時來檢查亞連左臂的穩定裝置，記錄混沌能量的數據，嚐試各種安撫或疏導的方案，結果往往是一堆複雜的數據報告和喬尼抓狂的抱怨“啊啊啊！這混沌能量根本不講道理啊！物理法則對它無效嗎？！”然後被護士長以“打擾病人休息”為由轟出去。
    拉比則充分發揮了他“病房開心果”的作用。雖然被李娜莉勒令大部分時間必須待在輪椅上，但他總能找到樂子。他纏著路過的神田（雖然每次都被對方一個冰冷的眼神凍住），試圖用搞怪的故事逗醒亞連（結果往往是亞連被他的誇張動作逗得傷口疼），或者偷偷溜到科學班廚房順點心回來分享（然後被李娜莉抓包訓斥）。他的活力，像一縷陽光，驅散著病房裏沉悶的陰霾。
    亞連的身體在緩慢恢複，能下床進行簡單的活動了。但他最常做的事情，是默默地走到自己病房門口，透過門上的觀察窗，長久地凝視著斜對麵那扇緊閉的門——那是上官雪的獨立觀察室。
    偶爾，那扇門會打開，穿著白大褂的醫療人員或科姆伊進出。從門縫裏，亞連能看到裏麵柔和的光線，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清冷苦澀的藥草香（那是科學班根據上官雪的配方熬製的輔助湯藥）。他從未看到過她的身影，隻從李娜莉和拉比零星的轉述中得知，她醒著的時間很少，大部分時候都在昏睡或打坐調息，對抗著體內的惡念侵蝕。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得嚇人。
    這天傍晚，亞連又在門口佇立。夕陽的餘暉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隔壁上官雪的房門輕輕打開了，科姆伊和一個護士走了出來，低聲交談著。
    “還是不行，精神汙染指數雖然暫時穩住了，但她的靈力恢複太慢了…惡念像沼澤一樣拖著她…”科姆伊的聲音帶著疲憊。
    護士點點頭“剛才喂藥的時候，她手指動了一下，好像想說什麽，但最終沒發出聲音…看起來很痛苦。”
    門在他們身後輕輕關上。
    亞連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氣，做了一個決定。他慢慢走到上官雪的病房門口，猶豫了一下，然後抬起還能活動的右手，用指關節，在門板上非常非常輕地、敲了三下。
    篤…篤…篤…
    聲音輕得幾乎被走廊的寂靜吞沒。
    門內一片沉寂。
    亞連的心跳有些快，他覺得自己可能太冒失了，也許她根本沒聽到，或者聽到了但無力回應。
    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時——
    門內，傳來一聲極其微弱、仿佛用盡全身力氣的回應。
    篤…
    一聲輕輕的敲擊，從門板內側傳來。
    亞連的腳步瞬間定住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楚猛地湧上心頭，衝淡了左臂的疼痛。她還醒著！她知道是他！
    他沒有再敲，隻是靜靜地站在門外，仿佛能透過厚重的門板，感受到裏麵那個同樣傷痕累累的靈魂在頑強地抗爭著。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裏，最終隻化作無聲的陪伴。
    夕陽的最後一點光芒消失在地平線，走廊的感應燈亮起柔和的光。亞連依舊站在那裏，像一尊沉默的守護雕像。門內門外，兩個從深淵邊緣掙紮回來的靈魂，隔著一扇門，在這片劫後餘生的寧靜中，用最簡單的敲擊聲，傳遞著無需言說的慰藉——活著，就好。
    這份寧靜的日常，是他們用命搏回來的喘息。而未來的路，依舊布滿荊棘。書翁的沉睡、上官雪的隱患、亞連左臂的不穩定、以及諾亞方舟離去時留下的巨大陰影…都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但至少在此刻，在這消毒水味彌漫的醫療中心裏，他們可以暫時放下重擔，舔舐傷口，感受同伴近在咫尺的、微弱卻真實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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