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被欺騙的無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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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東京府,夜色漸濃。
街道旁的居酒屋裏,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喧囂的氣息像一層油膩的薄膜,覆蓋著整個街區。
鬼,在白日裏沉睡,於夜色中蘇醒。
但鬼舞辻無慘,已經這幾天一直沒有安穩的睡過了。
自從在淺草的街頭,見到那個戴著日輪花紙耳飾的少年後,一個身影就反複出現在他支離破碎的夢境裏,如同附骨之疽。
那個男人。
那個讓他恐懼了數百年的男人。
“你到底……把人命當成什麽了!!!”
一聲質問,如同驚雷在腦髓深處炸響,震得他每一個細胞都在痙攣。
鬼舞辻無慘猛地睜開眼,從柔軟的榻榻米上坐起。
猩紅的豎瞳在昏暗的燭光下收縮,他劇烈地喘息著,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又是那個夢。
又是那個男人。
明明黑死牟已經確認過繼國緣壹的死訊,自己也親手將那些知曉日之呼吸的劍士斬盡殺絕,連同他們的家人和血脈,都化為了焦土。
那個傳承,早就該斷了。
那個人,也早就化為塵土了。
可為什麽,那份烙印在基因裏的恐懼,那份深入骨髓的戰栗,還是會因為一副小小的花紙耳飾而被輕易喚醒。
“都是因為那個該死的小子!”
無慘低頭,看著自己變幻成女性後的纖細手掌,指甲修剪得圓潤光滑,塗著鮮紅的蔻丹。
可這雙手,此刻卻在無法抑製地微微發抖。
他不甘心。
他是鬼之始祖,是立於所有鬼頂點的王。
恐懼這種情緒,隻應由他賜予別人。
“朱紗丸,矢琶羽……兩個沒用的東西。”他低聲咒罵,聲音裏滿是冰冷的殺意,“還想加入十二鬼月,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真是廢物東西,白浪費我的血液。”
在淺草暴露身份後,他便舍棄了之前的偽裝。
現在,他化名月子,成了一名周旋於達官顯貴之間的藝伎。
這個身份,便於他收集情報。
他要找的東西,是青色彼岸花。
能讓他克服陽光的,唯一的東西。
他驅使著無數的鬼,也利用著無數的人類,在白天替他搜尋。
可幾百年了,一無所獲。
至於下弦之伍累的死,通過血液傳來的畫麵他也知道了。
那個孩子,有著和他相似的經曆,是他為數不多有些青睞的下弦。
他的死,讓無慘本就煩躁的心情,又添了一把火。
要不是前幾天,一個常來光顧的商人無意中提起,說自己似乎在海外見過那種青色的花,無慘早就離開這片令人作嘔的,充滿了人類氣息的土地了。
拉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穿著小袖,卻滿身酒氣的肥胖男人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
“月子小姐,按照約定,我來啦。”
無慘臉上的陰鬱一掃而空,瞬間換上了一副嫵媚動人的神情。
他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華麗的發髻,確認自己的妝容完美無瑕,沒有泄露出一絲一毫的真實情緒。
“中村先生,您來啦。”
他的聲音甜膩,像裹著蜜糖,足以讓任何男人都為之酥軟。
“快請坐。”
他優雅地起身,衣袖拂過桌麵,為被稱作中村的商人倒上一杯溫好的清酒。
男人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榻榻米都壓的發出一聲呻吟。
他一雙渾濁的眼睛在月子窈窕的身段上肆意打量,那目光黏膩得像蛞蝓爬過皮膚。
“整個街道,還是月子小姐這裏的酒最好喝。”
“中村先生過獎了。”
無慘跪坐在男人身側,為他添酒,每一個動作都經過精心設計,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引人遐思。
酒過三巡,房間裏的空氣愈發燥熱。
無慘看準時機,狀似無意地提起:“中村先生,上次您說的那種青色的花……”
中村哈哈大笑,油膩的臉上泛著紅光,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我就知道月子小姐惦記著這個。”
他肥碩的身體湊近了一些,一股酒氣混雜著人類的味道撲麵而來,讓無慘胃裏一陣翻湧,幾乎要當場撕碎眼前這個卑賤的生物。
“月子小姐啊,真是喜歡青色的花朵呢。”
“是,我非常喜歡。”無慘強行壓下心頭的厭惡,用最柔和的聲音回應,“那種顏色,很特別,像天空,又像海洋,充滿了自由的味道。”
“是啊是啊,很特別。”中村眯著眼睛,陷入了回憶,“那是在很遠的國外,我去做生意的時候看到的。漫山遍野,開滿了那種青色的花,風一吹,就像藍色的海洋一樣,漂亮極了!”
無慘的心跳漏了一拍。
漫山遍野?
這個詞讓他體內的血液都開始升溫。
他強迫自己保持鎮定,聲音裏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急切和少女般的嬌憨。
“那……您能告訴我,具體在什麽地方嗎?月子也想去看一看。”
中村伸出一根肥短的手指,在他麵前搖了搖。“這個嘛……不急。”
他貪婪的目光,幾乎要將月子身上層層疊疊的和服剝開。
“月子小姐,隻要你今晚好好陪我一次……”他壓低了聲音,語氣曖昧得令人作嘔,“我就把那青色的彼岸花,親手奉上。”
無慘倒酒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清酒從壺口溢出,滴落在漆盤上。
中村以為她沒聽清,又補充道:“我已經讓人把花帶過來了,就在這個木盒裏。”
中村從懷裏掏出一個木盒,放在桌子上。
看著桌子上的木盒無慘的呼吸停滯了。
找到了?
幾百年的追尋,幾百年的渴望。
克服陽光的弱點,成為真正完美的生物。
這個夙願,今晚就能實現了?
他看著中村那張油膩的臉,第一次覺得,這個人類也不是那麽麵目可憎。
“好。”
他答應了,聲音裏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真實的顫抖。
中村大喜過望,以為美人傾心,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月子遞過來的酒,很快就醉倒在了榻榻米上,發出了沉重的鼾聲。
居酒屋外,夜深人靜。
屋內,隻剩下燭火搖曳的嗶剝聲和男人的鼾聲。
無慘緩緩站起身,再也沒有看那個醉倒的商人一眼。
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死死地鎖定在角落裏那個精致的桐木盒子上。
他走過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雲端,輕飄飄地,毫無實感。
他跪坐在木盒前,伸出手,修長的指尖在觸碰到木盒冰涼表麵的瞬間,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裏瘋狂地衝撞。
他深吸一口氣,打開了盒子的銅扣。
“吱呀——”
一聲輕響,盒蓋被掀開。
一朵青色的彼岸花,靜靜地躺在華貴的明黃色絲綢墊子上。
花瓣層層疊疊地舒展,顏色幽藍深邃,在搖曳的燭光下帶著一種夢幻般的光澤。
是它。
就是它。
和他記憶中,醫生留下的圖譜一模一樣。
無慘幾乎沒有猶豫,他用顫抖的手指拿起那朵花,花瓣的觸感柔軟而真實,帶著一絲植物的清香。
他將它直接放進了嘴裏。
花瓣很軟,帶著一絲甜味和鐵鏽味。
然後吞咽下去。
結束了。
從今天起,他將不再懼怕陽光。
他將成為完美的,永恒的存在。
他閉上眼,靜靜地感受著身體裏可能發生的變化,等待著細胞的歡呼和重組。
然而,一秒,兩秒……一分鍾過去了。
什麽都沒有發生。
沒有力量的湧動,沒有體質的改變,一切都和吞下它之前沒有任何區別。
他疑惑地睜開眼。
他抬起手,借著燭光,想要看看這具身體是否有什麽細微的變化。
一抹不自然的藍色,印在他的指尖上。
不是花汁那種浸潤的顏色,而是浮於表麵的、帶著顆粒感的粉末。
是顏料。
他把手指湊到鼻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刺鼻味道,是廉價染料特有的氣味。
他的目光猛地轉向那個空了的木盒,看向那塊墊著花的明黃色絲綢。
上麵,也沾染了同樣的藍色痕跡。
他僵硬地抬起另一隻手,在自己剛剛觸碰過的嘴唇上用力一抹。
滿指的藍色。
假的。
這朵花,是假的。
是用普通的彼岸花,用顏料染上去的。
中村……這個該死的商人……他竟然敢……欺騙我?
一股無法抑製的怒火,混合著極致的屈辱,從胸腔裏轟然炸開。
幾百年的希望,幾百年的追尋,在一瞬間化為泡影。
自己竟然被一個卑賤的人類,用如此拙劣、如此可笑的手段玩弄於股掌之間。
這是何等的屈辱!
他猛地轉過身,猩紅的豎瞳死死地盯著那個還在打著鼾的商人。
中村在夢裏砸了咂嘴,似乎還在回味著美酒和美人。
下一秒,無慘的手臂化作一道殘影。
中村的頭顱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叫,就高高地飛了起來,在空中劃過一道血色的弧線,撞在拉門上,又黏膩地滾落到地板上。
他的眼睛還閉著著,殘留著醉酒後的迷茫和對美夢的貪戀。
隔壁房間裏,聽見動靜的居酒屋老板娘和幾個侍女探出頭來,她們手中還端著茶盤和點心。
“月子小姐,發生什麽……”
她們的話沒能說完。
數道血色的斬擊,無聲地劃破了空氣,比最鋒利的刀刃還要迅捷。
鮮血如同潑墨般染紅了幹淨的紙門和榻榻米。
尖叫聲被瞬間斬斷,戛然而止。
整個居酒屋,陷入了一片死寂。
無慘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看著被自己打翻的燭台,迅速吞噬了木質的房屋和所有的屍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