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毒浪蝕星
    烈日將鹽垛烤出細密的爆裂聲，巴清足尖碾過滾燙的晶粒，腰間犀角尺與青銅池壁相撞發出清越鳴響。她忽地屈指彈在尺身星紋處，七色光斑正落在公輸衍的青銅麵具上：&34；墨家的觀星術，可算得出這池毒鹵要吞幾條人命？&34；
    公輸衍屈指叩擊析晶器轉輪，北鬥紋路間滲出朱砂般的血水。他忽然扯住巴清手腕向後疾退，掌心的薄繭擦過她腕間舊疤：&34；貪狼移位，凶星照命——夫人該問他們備了多少口棺材。&34；話音未落，三丈外的鹽垛轟然炸開，青綠毒晶如蝗群般撲麵而來。
    巴清旋身甩開束腰絲絛，浸透鹵水的綢緞在半空劃出圓弧。毒晶撞上綢麵發出滋滋聲響，她借勢躍上鹽垛，足底鮫綃軟甲在晶粒間擦出火星：&34；要棺材何用？&34；青灰布衣被腐蝕的破洞間，鎖骨舊疤隨動作起伏如活物，&34；這滿池毒鹵，正是上好的化屍水！&34；
    公輸衍麵具下的喉結微微滾動。他記得那個疤痕——三年前驪山礦難，正是這道被灼傷的星圖紋路，指引他們從塌方的礦井裏挖出九鼎殘片。此刻舊疤與析晶器上的血痕重疊，令他想起那夜巴清攥著燒焦的犀角尺說：&34；鹽可蝕金，亦可蝕命。&34；
    &34；小心！&34；
    老鹽工的驚呼與機關弩的機括聲同時炸響。巴清偏頭避開淬毒銀針，發間木簪擦著公輸衍耳際飛過，釘入暴徒右眼時濺起黑血。她反手扯住公輸衍的銀發將人拽低半寸，毒針擦著麵具上的貪狼紋沒入鹽垛，瞬間腐蝕出碗口大的黑洞。
    &34；燕國狼牙鎬配韓國淬毒術，&34；公輸衍就著被拽的姿勢旋身，青銅護腕撞開劈來的礦鎬，&34；倒是比楚王宮的合縱宴更有看頭。&34；鋸齒倒鉤擦過他頸側，在青銅麵具上刮出刺目火花。巴清嗅到鐵鏽味混著棘草汁的酸腐氣息，忽然抬膝頂向暴徒肋下。
    暴徒踉蹌後退時，她順勢扯開對方衣襟。布滿毒瘡的胸膛上，玄鳥紋烙痕正滲著膿血。&34；去年雲中郡的鹽車劫案，&34；她指尖抹過膿血撚了撚，青綠粉末在指腹化開，&34；用的也是這種混了孔雀膽的烏頭草。&34；
    公輸衍突然扣住她手腕：&34；別碰！&34；他掌心的機關銅匣彈開，露出浸泡在藥汁中的鮫絲帕，&34；七步潰爛散，沾膚即入骨。&34；擦拭的動作卻在她腕間多停留了一瞬——那裏有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齒痕，是去歲兩人跌落冰窟時他情急之下咬的。
    鹽垛陰影裏突然寒光乍現。巴清就著被握的姿勢旋身飛踢，足尖犀角護甲撞上來襲的青銅弩箭，竟在空中擦出幽藍火花。二十步外的運鹽車轟然炸裂，飛濺的昆侖玉原石在夕陽下折射出血色光斑，每一塊棱麵都映出混戰的人影。
    &34；兌位七，震位三！&34；公輸衍突然高喝。巴清幾乎同時甩出絲絛纏住鹽工木桶，冰寒井水潑向東南角的青銅鼎。水火相激的白霧中，潛伏的刺客顯出輪廓，他們粗麻衣襟上浸透的棘草汁正滴落腐蝕鹽地。
    年輕侍衛的慘叫刺痛耳膜。巴清看著少年捧著手掌跪倒在地，潰爛的皮肉間露出森森白骨，忽然想起自己初掌鹽場那年，也是這樣眼睜睜看著老鹽工被毒鹵蝕穿腳踝。她咬破舌尖壓下翻湧的回憶，犀角尺已刺入最近刺客的咽喉。
    公輸衍的機關弩在她身後連發三箭。箭矢穿透三個暴徒膝蓋的悶響，與記憶中父親被亂箭射穿胸膛的聲音重疊。巴清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眸中寒芒更甚，束腰絲絛如毒蛇纏住敵人脖頸的力道，恰如當年絞殺叛徒的弓弦。
    &34；留活口！&34；她的厲喝與公輸衍的警告同時響起。被絲絛勒住的暴徒突然咧嘴一笑，黑血從七竅湧出。巴清疾退兩步，仍被濺上衣擺的毒血蝕出破洞，露出腰間暗藏的魚腸劍鞘。
    公輸衍扯下半幅衣袖裹住她手腕，布料上浸染的藥草香衝淡了血腥氣。&34；西南，三十步。&34；他沾著血水在她掌心快速勾畫，&34；牛車軲轆的銅軸有韓弩機關。&34；巴清反手握住他指尖一按表示知曉，這個暗號還是兩人在驪山躲避追兵時發明的。
    鹽場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二十輛運鹽車不知何時圍成北鬥陣型，車轅上凝結的冰霜正以肉眼可見速度蔓延。巴清眯眼看著領頭牛車迸裂的青銅軲轆，飛濺的銅片在鹽地上劃出的軌跡，與公輸衍方才在她掌心畫的星圖完全重合。
    &34；九曜連珠的時辰要到了。&34；公輸衍突然摘下青銅麵具，露出左眼下的朱砂淚痣。這是他每逢生死關頭才會做的動作，&34；夫人可還記得如何破軒轅陣？&34；
    巴清扯斷半截發帶纏住滲血的手掌，染血的木簪在鹽地上劃出深痕：&34；以毒攻毒，以星破星。&34；她忽然將犀角尺插入鹵池，尺端銀針激射而出，正釘在牛車暗藏的青銅機關上。公輸衍幾乎同時拋出墨家星盤，玄鐵指針與銀針碰撞出耀目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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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青綠毒晶突然全部浮空，在暮色中組成完整的紫微垣星圖。巴清足尖點過鹽垛，鮫綃軟甲擦著毒晶陣邊緣掠過，腰間魚腸劍終於出鞘。劍光斬斷星圖的刹那，所有運鹽車同時爆裂，昆侖玉原石如流星般墜向鹵池。
    公輸衍的銀發在氣浪中狂舞。他接住一塊飛濺的玉原石，指腹摩挲過表麵紋路：&34；果然嵌著燕國官印。&34；話音未落，最後三名暴徒突然從玉堆中暴起，礦鎬直取巴清後心。
    巴清旋身避開致命一擊，魚腸劍貼著礦鎬鋸齒上挑，削斷對方拇指的同時挑飛鎬頭暗格。淬毒銀針擦著她頸側飛過，釘入鹽垛時濺起的毒液卻被公輸衍用青銅麵具盡數擋下。金屬腐蝕的滋滋聲中，他忽然輕笑：&34；夫人欠我半副麵具。&34；
    &34；拿燕國鹽稅來抵。&34；巴清回話時絲絛已纏住第二人脖頸，發力將人甩向鹵池的瞬間，突然瞥見那人耳後未褪盡的黥刑印記——與上月截獲的趙國死士一模一樣。分神刹那，第三人的狼牙鎬已劈到麵門。
    千鈞一發之際，公輸衍的機關弩箭穿透暴徒太陽穴。腦漿濺上析晶器的北鬥紋路，竟讓青銅轉輪瘋狂旋轉起來。巴清看著星圖在血水中重組，忽然將魚腸劍刺入池底。劍身震顫發出的嗡鳴與九鼎共鳴聲重疊，整個鹽場的毒晶瞬間化為齏粉。
    殘陽如血時，夜梟抓著半片毒絹帛掠過鹽垛。巴清拔出沒入池底的犀角尺，尺身星紋正映出公輸衍重新戴上麵具的臉。&34；該去會會那位執棋人了，&34；她碾碎指間的青綠毒晶，&34；就用這池醃透的鹽，給他備一桌鴻門宴。&34；
    公輸衍突然用沾血的指尖劃過她鎖骨舊疤。星圖狀的疤痕在暮色中泛著微光，與析晶器上殘留的血痕產生奇異共鳴。&34；宴席需配好酒，&34；他彈指將昆侖玉碎片射入鹵池，看著青煙騰起化作虎形，&34；就用這昆侖玉魄，溫一壺弑君的鴆酒。&34；
    鹽垛陰影裏傳來最後一聲嗚咽，侍衛將中毒瀕死的刺客拖到跟前。巴清俯身扯開那人衣襟，心口處未愈的烙痕讓她瞳孔驟縮——那分明是秦王親衛才有的玄虎印記。公輸衍的青銅麵具突然折射出冷光，他捏碎手中玉原石輕笑道：&34；看來我們要改道鹹陽了。&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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