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泗水藏鋒
    泗水河麵炸開驚雷般的轟鳴，楚軍殘部在崖頂瘋狂劈砍最後一道木樁。渾濁浪頭裹著折斷的楚字旌旗奔湧而下，十丈高的水牆在月光下泛著慘白鱗光，宛如垂死掙紮的惡龍撲向秦軍大營。崖頂上傳來楚將項燕嘶啞的狂笑：&34；嬴政小兒，且看這泗水龍王收了你三十萬陰兵！&34；
    &34；收盾！&34；嬴政的吼聲穿透雨幕。他單手扯開浸透雨水的玄色大氅，腰間九枚青銅虎符在閃電中森然發亮。三百農家弟子赤腳在泥漿裏狂奔，後背捆著的竹條隨著跑動嘩嘩作響，活像逆流而上的青魚陣。暴雨砸在青銅甲胄上迸出火星，有個年輕士兵被激流衝得踉蹌，被嬴政一把揪住後領：&34；站穩了！寡人還沒準你喂王八！&34；
    最前頭的壯漢突然刹住腳步，兩指捏著竹條在掌心轉出殘影。&34；韓弩弦法第三式！&34；他暴喝一聲，三十六個農家漢子應聲散成雁陣。竹條在他們指間翻飛穿梭，竟將暴雨都織進了密實的網格——那手法分明是改良自韓弩上弦的巧勁，每根竹條交疊處都卡著棱角分明的碎石。有個瘦高弟子被竹刺紮得滿手是血，卻咧嘴笑道：&34；老吳頭，這可比你在新鄭編竹簍帶勁吧？&34；
    &34；給老子嵌瓷實了！&34；滿臉絡腮胡的農家長老踹開試圖幫忙的兵卒，小臂被碎石棱角刮得鮮血淋漓。他抱著酒壇大的石塊往竹籠裏塞，鮮血混著雨水在竹條上蜿蜒成詭異的圖騰，卻在竹籠震顫中嚴絲合縫地卡進網格，仿佛這些頑石生來就該長在竹籠裏。突然他扭頭啐了口血沫：&34；二狗子！把你褲腰帶解下來捆東南角！&34；
    滔天洪水撞上竹籠的刹那，整片河灘都在震顫。二十七個改良竹籠首尾相銜，竟在浪頭裏紋絲不動。農家漢子們青筋暴起的手掌死死扣住籠邊，指甲縫裏滲出的血水被洪水衝刷成淡紅的絲線。有個年輕弟子被震得口鼻溢血，卻死死咬住竹條含糊喊道：&34；長老...您上次說的雲夢澤小寡婦...&34；
    &34；活下來就帶你去提親！&34；長老一腳踹在他屁股上，自己卻被反震得撞在竹籠上。遠處楚軍陣中突然傳來驚呼，隻見原本直撲中軍的浪頭詭異地扭成兩股，順著竹籠壘砌的堰堤轉向楚軍殘部所在的矮丘。
    嬴政突然躍上最高的竹籠，玄色深衣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指尖拂過腰間玉璜，那裏還沾著趙清漪去年中秋留下的胭脂痕。&34；沙袋！&34；青銅劍柄重重敲在竹籠橫梁，三千兵卒扛著沙袋在洪流中列成長蛇。最前排的士兵突然腳下一滑，裝滿赤鐵礦粉的沙袋眼看就要墜入漩渦。
    電光火石間，嬴政甩出腰間綬帶纏住那人腳踝。暗金絲線在浪尖繃得筆直，腕上青玉鐲&34；哢&34；地裂開細紋——這綬帶正是趙清漪去年生辰贈他的纏金絲蛟龍紋腰帶。士兵被拽回竹籠時，腰間玉佩&34；當啷&34；撞在籠邊，露出半截燕式雲紋。
    &34；摞九層！&34；嬴政抹了把臉上的水漬，指尖點在竹籠交錯處：&34；此處加三袋，西南角減兩袋——要快！&34；他靴底碾過濕滑的卵石，忽然瞥見沙袋縫隙裏滲出幾縷暗紅，那是楚軍慣用的赤鐵礦粉在雨水中暈開的血痕。
    沙袋堆到第七層時，洪水突然發出困獸般的嗚咽。農家長老放聲大笑，抄起酒葫蘆猛灌一口：&34；韓弩弦法配雲夢碎石，這水龍也得給老子盤著！&34；話音未落，對岸矮丘傳來楚軍淒厲的慘叫，滔天洪水倒卷著將他們連人帶馬衝下懸崖。
    黎明破曉時，泗水河床裸露出猙獰的脊背。嬴政靴底碾過濕滑的卵石，忽然被一道幽光刺得眯起眼睛。青銅量水尺斜插在淤泥裏，尺身纏著半截楚國旗幟，延伸的刻度卻筆直指向西方雲霧繚繞的群山。近衛剛要上前，嬴政已經徒手攥住量水尺，指腹被銅鏽割出血痕也渾然不覺。
    銅鏽簌簌剝落處，隱約露出燕國特有的雲雷紋——這紋路與三日前截獲的燕國密信火漆印如出一轍。嬴政拇指摩挲著尺尾凹槽，突然發力摳下一塊銅片。半枚調兵銅符正卡在機關裏，符身上沾著早已凝固的獸血——正是燕國邊軍常用的黑熊血。
    &34；王上，這尺子...&34；農家長老湊過來剛要細看，嬴政突然轉身笑道：&34；回營讓庖廚燉二十隻羊腿。&34；他指尖不動聲色地將染血的銅符按進腰間玉璜，&34；要挑後腿帶雲紋的。&34；
    眾人哄笑聲中，有個眼尖的農家弟子突然指著西方驚叫：&34；快看！&34；晨霧繚繞的群山上空，九隻玄鳥正排成北鬥之形掠過天際。嬴政握緊量水尺的手微微發顫，那玄鳥振翅的姿態，竟與趙清漪去年中秋戴過的青玉步搖上的金絲雀一模一樣。
    &34；報——！&34；傳令兵渾身濕透跪在泥漿裏，&34；楚將項燕...項燕他...&34；
    嬴政抬手止住話頭，目光掃過正在大快朵頤的農家弟子們。有人正舉著羊腿比劃抗洪時的英姿，油花順著絡腮胡往下滴；有人用竹條在地上畫著改進竹籠的草圖；還有個年輕弟子偷偷把羊腿包進衣襟，被長老踹著屁股罵&34；留著娶媳婦啊？&34；
    &34；接著說。&34；嬴政轉身時，玉璜輕輕擦過量水尺刻度，發出細微的嗡鳴。
    &34；項燕殘部...全數溺斃在自家掘的河道裏了。&34；傳令兵咽了口唾沫，&34；就是...就是屍首都嵌在石縫中，擺成了個&39；楚&39；字...&34；
    河風卷著血腥味掠過耳畔，嬴政忽然想起阿房前夜撫琴時，袖口不慎露出的燕式護腕。他將量水尺重重插進河床，尺尾沒入處突然湧出汩汩清泉，在朝陽下泛著詭異的金紅色。
    &34；告訴蒙恬。&34；嬴政甩去劍鞘上的水珠，青銅劍身映出他眼底跳動的火焰，&34；三日後拔營西進——該會會真正的龍王了。&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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