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焚冊竊天
    雲夢澤的晨霧在蟠龍柱間凝成水簾，嬴政抬手撥開冕旒垂珠，玉珠相撞聲驚醒了沉睡的宗廟。玄色深衣掃過青石板上凝結的露水，在晨曦中拖出蜿蜒的暗紋。他仰頭望著穹頂星宿圖，金粉繪製的參宿四星正對著青銅神案上那尊饕餮紋方鼎，鼎耳殘留的香灰還帶著楚地特有的龍腦氣息，絲絲縷縷纏繞在蟠龍柱間。
    &34；暴君休想得逞！&34；
    沙啞的嘶吼從神龕後炸響，嬴政猛然側身，玄色深衣下擺被青銅燭台撕裂。楚巫佝僂的身影從陰影中躍出，枯枝般的手指攥著燃燒的竹簡，火光照亮他臉上猙獰的刺青——那是用朱砂混著人血繪製的巫紋，在火光中如同活物般蠕動。
    &34；八百年的楚魂都在看著！&34；楚巫將竹簡拋向木架，火焰瞬間吞沒了整麵《楚居》典籍。羊皮燃燒的焦臭中，嬴政看見對方幹裂的嘴唇在蠕動：&34；魂兮歸來！去君之恒幹！&34；老者的指甲深深摳進神案邊緣，木屑簌簌掉落。
    三個農家弟子呈品字形圍住火場。為首的虯髯青年反手抽出腰間竹筒，筒身密密麻麻刻著韓弩機括紋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34；坎三離七！&34；他暴喝一聲，喉結劇烈滾動。另外兩人立即調整站位，三支竹筒同時對準火焰，筒口微微震顫。
    &34；滋——&34；
    酸霧裹著蜂蠟甜香噴湧而出，卻在觸及火牆時詭異地轉向。嬴政瞳孔驟縮，隻見神案上的龜甲不知何時排列成坎位，將醋液盡數引向青銅鼎。鼎中沸騰的液體翻湧著墨綠色泡沫，楚巫癲狂的笑聲刺破煙霧：&34；秦王可知？這醋裏摻了雲夢澤的瘴毒！&34；
    嬴政突然笑了。他指尖劃過虛空，正對應穹頂星圖中搖光星位，冕旒玉珠在火光中折射出十二道冷芒：&34；老匹夫，你可知《洛書》有言——&34；話音未落，太阿劍已出鞘三寸，劍光如電劈開第七塊龜甲。青銅碎片迸濺中，他玄色深衣獵獵作響：&34；坎水破離火，射！&34；
    竹筒應聲調轉，醋液如銀蛇穿透火牆。被擊中的玉版轟然炸裂，飛濺的金箔在空中劃出璀璨弧線。楚巫十指摳進神案，指甲崩裂出血：&34；你們怎知...這是大楚八百年...&34；嘶啞的嗓音戛然而止，一片金箔正釘入他發髻，斬落幾縷灰白亂發。
    酸霧彌漫中，嬴政踏過焦黑的《楚居》殘卷。鹿皮靴碾碎半卷竹簡時，他忽然僵住——金箔上的山脈走勢，竟與十四歲那年在邯鄲沙盤上勾畫的一模一樣。記憶如潮水漫湧，趙清漪握著他的手在沙粒間遊走，發間茉莉香混著槐花氣息：&34；阿政你看，昆侖地脈要順著星輝走...&34；少女的指尖勾勒出令他心悸的弧度，溫熱呼吸拂過他耳畔。
    &34；陛下！&34；
    虯髯青年的驚呼將他拉回現實。那人捧著被醋液浸透的帛書，暗紅色紋路正重組出《洛書》補篇。嬴政接過帛書的瞬間，指腹觸到某種熟悉的凹凸——那是趙清漪批注時特有的筆鋒力道，曾在無數個深夜劃過他掌心的戰報。
    楚巫突然暴起，雞爪般的手直取咽喉。太阿劍寒光閃過，三根枯指伴著血珠飛上半空。嬴政用劍鞘壓住慘叫的楚巫，卻發現血漬在帛書空白處暈染出簪花小楷。那些字跡仿佛有了生命，在日光下泛著銀輝蜿蜒遊動，某個數字旁蜷曲的小蛇印記，與昨夜密函上的燕國暗記完美重合。
    &34；掀瓦！&34；
    隨著嬴政厲喝，農家弟子揮劍劈開穹頂。木屑紛飛中，陽光如利刃刺入，將趙清漪的批注映照得纖毫畢現。嬴政的指尖撫過帛書邊緣細微的裂痕——正是當年少女撕書頁為他包紮傷口所留。記憶中的聲音再度響起：&34；有些秘密，要等光從特定的角度照進來...&34；他忽然翻轉帛書，讓光線穿透帛麵，暗紋竟在牆麵投射出完整的礦脈星圖。
    青銅鼎突然發出嗡鳴。十二盞殘燈的火苗在穿堂風中扭成旋渦，將嬴政的身影投在西王母壁畫上。壁畫中的青鳥振翅欲飛，年輕秦王卻盯著楚巫斷指處滲出的黑血——那血液正沿著地磚紋路，如毒蛇般遊向神案下的暗格。
    &34；墨家機關術？&34；嬴政劍尖輕挑，太阿劍精準刺入地磚縫隙三寸七分。機關轉動聲隆隆響起，整麵西王母壁畫緩緩移開，露出後麵堆滿玉圭的密室。每塊玉圭都刻著相同的星紋，與趙清漪香囊上的刺繡如出一轍，在黑暗中泛著幽幽青光。
    虯髯青年突然悶哼跪地。嬴政轉頭看見他小臂燎起的水泡正在發黑，瘴毒順著青筋蜿蜒而上。&34；取鼎中醋液！&34；嬴政撕下深衣內襯，布料撕裂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34；蜂蠟遇熱可解毒，快！&34；青年顫抖著將灼熱的液體澆在傷口，滋滋聲中騰起帶著腥味的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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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慘叫聲漸息，嬴政已展開竹簡。他的瞳孔驟然收縮——這竟是燕楚聯軍在昆侖山布置的兵力圖，而標注的集結日期，正是趙清漪失蹤那天的朔月之夜。帛書在他掌中皺成一團，指節因用力而發白：&34；好個一石三鳥。&34；太阿劍突然刺入地磚，劍身沒入七寸時，整間密室突然震顫起來。
    玉圭上的星紋開始流轉，金絲在玉質中遊走重組。嬴政拾起最靠近燭台的那塊，對著火光轉動——金絲竟組成鹹陽宮布局圖，而九鼎所在的位置，正是昆侖礦脈的起點。玉圭背麵用陰陽家秘藥寫著：昆侖有玉，可補天裂。字跡在高溫下逐漸顯現，又隨著溫度降低緩緩隱去。
    穿堂風突然加劇，將殘存的火苗卷成火龍卷。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嬴政玄色深衣獵獵作響。他迎著風火舉起太阿劍，劍身反射的強光竟在牆麵投射出完整的星圖——那是用九鼎紋路補全的昆侖礦脈全貌，每道星光都對應著竹簡上的兵力部署。
    &34；備舟。&34；年輕的秦王轉身走向殿門，冕旒垂珠在火光中折射出冷芒，&34；明日啟程雲夢澤。&34；他的腳步在楚巫身邊稍頓，陰影籠罩著老者扭曲的麵容：&34；把這老東西泡進醋壇，讓他看著大楚八百年氣運...&34；指尖輕輕叩擊劍鞘，&34；如何歸秦。&34；
    最後一字落下時，穹頂殘存的瓦片轟然墜落。陽光如金戈刺破塵霧，照亮嬴政輪廓分明的側臉。他玄色深衣上的破損處露出內襯朱砂紋，恍若浴火重生的玄鳥羽翼。西王母壁畫上的青鳥突然剝落一片金粉，正落在楚巫渾濁的瞳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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