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磁局星燼
    鹹腥味順著磚縫鑽進鼻腔時，荊軻正用指甲摳著鹽袋上的麻繩結。指腹傳來的粗糲觸感讓他想起薊城郊外那些被風化的箭簇，同樣的尖銳顆粒感硌著皮膚。油燈在鹽倉梁柱上投下搖晃的暗影，二十步外那個裹著狐裘的鹽梟，腰間玉佩正隨著驗貨的動作叮當作響。月光從氣窗斜切進來，在鹽垛間劃出銀白與暗灰交錯的紋路，像極了他們在驪山皇陵地宮見過的星圖。
    &34；上黨井鹽，顆粒如雪。&34；荊軻故意把鹽袋往木案上重重一放，粗布衣襟裏藏著的淬毒袖箭貼著皮膚發涼。他餘光瞥見同伴高漸離正蹲在鹽垛後擺弄竹筒——那裏頭裝著能炸開地窖暗層的火藥。鹽粒在高漸離玄色皮甲上簌簌滑落，像撒在墨玉上的霜。
    鹽梟伸出戴著翡翠扳指的手，指甲縫裏還沾著前日殺人時的血痂。荊軻注意到他尾指不自然地蜷曲，那是常年使用燕國反曲弓留下的特征。&34；楚人用燕弓？&34；他故意用鞋尖碾碎一粒鹽晶，鹽梟的瞳孔驟然收縮。
    &34；哢嗒&34；。
    青銅絲繃緊的聲響比鹽梟掀開鹽袋的動作快半息。五寸長的淬毒匕首從崩裂的鹽晶中彈射而出，刀尖離鹽梟喉頭僅差半寸時，高漸離的彎刀已經架在他後頸。刀鋒壓出的血線在油燈下泛著詭異的藍光，那是孔雀膽浸染的痕跡。
    &34；燕國工造局的七疊簧。&34；高漸離從陰影裏閃身而出，兩指捏住仍在震顫的匕首柄。青銅彈簧在刀槽裏發出毒蛇吐信般的嘶鳴：&34；纏絲手法得用漠北野馬鬃蘸著狼血淬火，除了薊城那位瞎眼匠人......&34；
    鹽梟突然暴起掀翻木案，鹽粒如飛雪般迷了眾人視線。荊軻旋身躲過砸來的鹽袋，袖箭擦著對方耳畔釘入梁柱。箭尾係著的磁石棋子&34；當啷&34；撞在青銅燭台上，震得油燈火苗猛地躥高。
    &34；楚王知道你在幫成蟜公子運昆侖玉嗎？&34；高漸離的刀鋒又壓深半分，血珠順著蛇形刀紋滾落，在鹽粒上砸出細小的紅坑。鹽梟喉頭發出&34；嗬嗬&34；的怪笑，突然咬破後槽牙裏的蠟丸。
    荊軻閃電般捏住他下頜，卻見黑血已從嘴角溢出。&34；西域火蟻！退！&34；高漸離拽著荊軻後撤三步，鹽梟的屍體轟然倒地。皮膚下鼓起數十個遊走的肉包，轉眼間破皮而出的是赤紅如火的蟻群。
    &34；滋——&34；
    火折子擦亮的瞬間，荊軻已將鹽粒撒成八卦陣。火蟻爬過&34；坤&34；位時突然自燃成灰，焦臭味混著龍涎香的異香在地窖口盤旋。高漸離甩出彎刀劈開暗門，陳年黴味撲麵而來的刹那，荊軻袖中的磁石棋子突然發出嗡鳴。
    荊軻的指節在鹽垛暗影裏微微發白，淬毒袖箭貼著腕脈突突跳動。高漸離的彎刀在鹽梟後頸壓出血線時，刀脊七道雲雷紋正映著油燈幽光，將對方瞳孔裏轉瞬即逝的驚惶照得分明。
    &34；薊城那位瞎眼匠人...&34；高漸離話音未落，鹽梟喉間突然爆出怪笑。荊軻看見他腮幫肌肉不自然地抽搐，立時暴喝：&34；閉氣！&34；左手如電光般扣住對方下頜，卻仍遲了半拍——黑血從鹽梟齒縫溢出，皮膚下數十個赤紅肉包已如沸水般翻湧。
    高漸離拽著荊軻疾退三步，玄色皮甲擦過鹽垛帶起簌簌雪浪。屍體轟然倒地瞬間，火蟻群破皮而出，甲殼摩擦聲宛如百鬼夜哭。荊軻反手甩出磁石棋子，八枚黑子釘入青磚縫隙，鹽粒隨袖風撒成八卦陣圖。
    &34；坎位生門！&34；高漸離的彎刀劈開氣窗鐵栓，月光如銀瀑傾瀉。火蟻群在陣中左突右衝，坤位鹽晶突然騰起幽藍火焰，焦臭味裏混著龍涎香直衝腦髓。荊軻瞥見高漸離刀尖微顫——那是三年前在雲夢澤圍剿百越巫蠱時留下的舊傷。
    地窖暗門被火藥炸開的刹那，陳年黴味裹著鐵鏽味刺得人喉頭發緊。荊軻袖中磁石棋子嗡鳴著飛向《百越朝貢圖》，畫中酋長額間蛇形金飾在火光裏扭動，與昨日沉船玉玨的紋路嚴絲合縫。高漸離用刀柄輕叩鎏金木匣，青銅簧片彈動的脆響讓他瞳孔驟縮：&34；七疊簧的變種，多加了兩道逆齒。&34；
    當翡翠扳指內圈銘文投在青磚上時，荊軻的呼吸忽然凝滯。扭曲的&34；駕八龍之婉婉兮&34；楚辭筆鋒，與邯鄲黑市那封密信上的字跡重疊——正是成蟜豢養的楚國謀士昭二十三的手筆。他指尖摩挲扳指邊緣，突然發力旋開暗扣，三根淬毒銀針擦著耳畔釘入梁柱。
    &34；小心夾層！&34；高漸離的警告與機關啟動聲同時炸響。帛書展開的瞬間，雙頭蛇眼窩裏的九鼎碎片折射出星圖，將兩人身影投射在斑駁磚牆上。荊軻看見自己的影子與驪山地宮壁畫裏的巫祝重合，後頸寒毛根根倒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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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鹽梟屍骨處傳來細碎啃噬聲。數十隻西域火蟻正將白骨後頸的魚形刺青啃成齏粉，高漸離突然甩出彎刀，刀鋒貼著荊軻耳廓釘入氣窗。偷聽者喉頭噴出的血霧裏，荊軻嗅到熟悉的沉水香——與三日前新鄭驛館刺殺案凶器上的熏香如出一轍。
    &34；車轍印裏的孔雀藍...&34；荊軻蹲身蘸取黏液，指尖搓撚時爆出幾點火星，&34；是百越毒瘴樹脂混了硫磺。&34；高漸離的刀尖已挑開牛車篷布，磁粉繪製的燕國密文在晨光中顯形，每個轉折都暗合昨夜星圖軌跡。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時，冰棱折射的光斑在地麵拚出半枚蛇紋。荊軻突然抓起鹽袋砸向九鼎裂紋，鹽晶簌簌落進縫隙的刹那，整個鹽倉地麵開始震顫。高漸離的彎刀插進磚縫穩住身形，看見鹽垛陰影裏緩緩升起青銅星盤——正是他們在驪山皇陵見過的渾天儀微縮版。
    &34；二十年前...&34；荊軻的指甲掐進掌心，血珠滴在星盤&34；且末&34；坐標處，&34；有人用昆侖玉為引，在七國鹽道布下星羅棋局。&34；高漸離突然揮刀斬斷梁上懸索，墜落的鹽袋砸碎暗格，露出半卷用狼血寫就的《洛書》殘篇，邊角處&34；昭二十三&34；的朱砂印刺得人眼眶生疼。
    遠處楚軍巡夜的梆子聲突然變調。荊軻反手射出袖箭，淬毒的箭簇釘入傳令兵咽喉時，高漸離已劈開鹽倉後牆。晨霧中又一輛牛車正碾過青石板，車轅暗格滲出的黏液在磚縫蜿蜒成蛇形，與九鼎裂紋完美契合。
    &34；跟上去？&34；高漸離擦拭刀鋒，玄甲上的鹽粒隨動作簌簌而落。
    荊軻卻盯著掌心鹽晶——在朝陽下折射出的七彩光暈裏，隱約浮現出薊城水閘構造圖。他忽然抓起把鹽撒向空中，看著鹽粒被旋風卷成螺旋：&34；去且末。有人二十年前就備好了這場局，我們不過是...&34；
    &34；執棋的手。&34；高漸離接話時，彎刀已歸鞘。兩人躍上房梁的瞬間，鹽倉屋簷冰棱齊齊斷裂，在地麵拚出完整的雙頭蛇紋。九鼎碎片的嗡鳴聲裏，第一隻西域火蟻正從鹽梟空洞的眼窩爬出，觸須指向昆侖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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