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楚香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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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如遊龍盤桓在孔廟七十二碑之間,嬴政玄色深衣掃過"萬世師表"匾額下的石階,驚起棲在鴟吻上的寒鴉。他忽然駐足,指尖撫過頌德碑側棱——本該圓潤的漢白玉邊緣,竟有兩道細若發絲的鑿痕,像毒蛇吐信般蟄伏在"克己複禮"的銘文旁。青苔碎屑簌簌落在龍紋腰帶上,與昨夜阿房為他更衣時發梢垂落的茉莉香混在一處,那縷幽香此刻正纏繞在碑刻"仁"字的溝壑裏。
    "昨夜暴雨衝了野狸窩。"跪在柏樹下的灰袍儒生叩首及地,袖口沾著的石粉在晨光裏泛著珍珠色。他身後三十七名弟子伏跪如泥塑,最末席少年耳後粘著片青苔,隨呼吸微微顫動,衣擺下露出半截三棱刺的寒光——那鋒刃上淬著層孔雀藍,正是楚地巫祝慣用的鴆毒。
    墨家辯士田襄子腰間矩尺撞得叮當響,抓起把摻著青銅屑的磁石粉,突然抬腿踹翻香爐。青銅爐身砸在青磚上發出悶響,驚得簷角銅鈴亂顫。"老夫最煩你們儒家這套!"他啐了口唾沫,黃板牙上粘著的韭菜葉隨嘴唇翕動,"看爺爺的顯影術!"揚手間磁粉如金砂潑灑,卻在觸及碑麵時詭異地懸停半息。
    粉末觸及碑麵刹那,藏在鑿痕裏的鐵屑突然活了似的,將磁粉吸成蜈蚣狀紋路。田襄子鹿皮靴蹬著"德配天地"銘文倒吊下來,發辮掃過嬴政眼前:"看這"暴"字!鐵屑勾的捺筆比老夫腿毛還歪!"他布滿老繭的手指猛拍碑麵,更多磁粉簌簌落下,整篇《討暴秦檄》赫然在目,字縫裏還滲著未幹透的鬆煙墨臭,與碑林深處飄來的檀香絞作一團。
    跪著的儒生們突然暴起。末席少年袖中寒光乍現,三棱刺帶著破空聲直取田襄子咽喉。嬴政玄色廣袖翻卷如墨雲,青銅矩尺已貫穿少年右腕,將他釘在"克己複禮"碑上。血珠順著碑文蜿蜒,在磁粉裏洇出詭異的紫斑,恰似阿房昨日不慎打翻的葡萄釀——那日她赤足踩過琉璃碎片時,足心滲出的血珠也是這般色澤。
    "魯勾踐是你什麽人?"嬴政捏住少年下巴,拇指抹過他嘴角血漬。少年瞳孔驟縮,喉頭發出困獸般的嗚咽,突然扭頭咬向帝王手腕——卻被兩根手指鉗住顴骨,力道大得能聽見骨骼摩擦聲。少年額角青筋暴起,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卻始終掙不脫那鐵鉗般的手指。嬴政忽然鬆手,少年踉蹌後退時,帝王廣袖中倏地飛出一道銀鏈,毒蛇般纏住其腳踝,將人重重摜在"非禮勿視"碑上。
    田襄子突然怪叫一聲,矩尺尖端挑開石碑基座苔蘚。金絲楠木匣彈出的瞬間,三十七名儒生齊聲長嘯,震得柏樹籽撲簌簌砸在銅龜贔屭頭上。嬴政反手甩出少年,屍體撞碎"仁者愛人"碑,露出內裏暗藏的機簧弩箭。三棱箭簇泛著幽藍,正是楚地特產的見血封喉毒,箭尾翎毛用朱砂寫著"項"字,與阿房妝奩底層那封密信上的印鑒如出一轍。
    "昆侖會盟?"嬴政指尖劃過帛書首行朱砂批注,忽然輕笑出聲。田襄子湊近細看,倒吸涼氣——名錄第三十七位赫然寫著"阿房氏",墨跡間還沾著楚地特有的柘漿甜香,與阿房昨夜奉茶時袖中逸出的氣息如出一轍。嬴政指腹在"房"字變體的鳥篆上反複摩挲,想起那女子為他研墨時,腕間紅繩係著的玉墜也是這般曲折紋路,當時她垂首時脖頸彎出的弧度,恰似此刻帛書邊角的火漆裂痕。
    遠處傳來編鍾悶響。嬴政突然掐住最近儒生的咽喉,將人整個提起:"告訴項燕,他藏在雲夢澤的五千張蹶張弩..."話音未落,儒生嘴角溢出黑血,脖頸浮現與帛書批注相同的鳳鳥紋,正是楚國王室秘傳的"丹砂噬心咒"。垂死的眼瞳裏映出帝王冷笑,仿佛在看條被掐住七寸的竹葉青——就像那夜阿房驚慌打翻燭台時,竄入錦帳的那條毒蛇。
    田襄子掄起矩尺砸向主碑,青銅機關臂突然從尺端彈出。轟然巨響中,漢白玉裂成七塊,露出內裏暗格。三十七枚玉琮滾落塵埃,每枚都刻著"阿房"變體的楚國鳥篆。最末那枚沾著胭脂,恰是邯鄲城破那日,嬴政親手為阿房點在眉心的朱砂色。玉琮滾過青磚縫隙時,帶起一線茉莉香,與昨夜寢殿熏爐裏的氣息別無二致——彼時阿房披著素紗中衣添香,衣帶滑落時露出的肩頭,也染著這般緋色。
    "陛下看這紋路!"田襄子突然舉起矩尺,尺麵銅鏡將朝陽折射成七色。玉琮內壁在光線下顯出微雕,竟是雲夢澤布防圖,某處暗樁標記與趙清漪生前佩戴的耳墜形狀完全吻合。嬴政玄衣廣袖無風自動,忽然抬腳踏碎最末玉琮。碎片中滾出粒磁石棋子,沾著阿房常用的茉莉香——正是當年羋昭構陷案中出現的信物,棋麵還殘留著女子指尖的溫度,恰似那夜她偷換密函時,顫抖指尖拂過帝王脊背的觸感。
    田襄子突然撲向左側頌聖碑,矩尺插入"聖"字點畫,竟撬出塊青銅板。板上星圖缺角與九鼎裂紋互補,邊緣刻著的時辰與鹹陽宮漏刻記錄完全對應。他布滿油汙的指甲劃過星圖紋路:"這他娘的和驪山偽鼎裏的機關..."話到半截突然噤聲,瞥見帝王袖中捏緊的磁石棋子已嵌入掌心,鮮血正順著棋麵朱雀紋路蜿蜒,與阿房月事帶上的刺繡別無二致。
    晨霧徹底散去時,孔廟七十二碑盡成齏粉。嬴政摩挲著袖中磁石棋子,忽然想起阿房昨夜為他更衣時,發間別著的燕式步搖閃過同樣光澤。她雪白後頸在燭火下泛著蜜色,指尖劃過龍紋玉帶時帶著似有若無的顫抖,耳垂上那顆東珠隨著動作輕晃,與此刻滿地玉琮滾動的軌跡如出一轍。當時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如今想來,那弧度竟與帛書上的鳳鳥紋分毫不差——就像此刻破碎的玉琮殘片中,某片尖銳的棱角正映出她昨夜更衣時,悄然塞入袖袋的半截竹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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