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熔鼎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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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裹著銅鏽味掠過臨淄城頭,嬴政的玄色大氅在箭垛間獵獵作響。他垂眸望著廣場中央那座三人高的青銅鼎,鼎耳盤螭紋在晨光裏泛著幽綠,像極了邯鄲舊宮簷角垂落的銅鈴。
"王上,齊人用魚膠混銅汁澆鑄鼎足。"墨家匠人公輸越單膝跪地,粗糲的指節沾著夜探時蹭到的青苔,"若強行熔鼎,恐有..."
"熔了。"
嬴政屈指叩在鼎耳,青銅護甲與銅鏽相擊的脆響驚飛寒鴉。遠處陰影裏的齊國貴族們頓時騷動起來,鑲玉的冠冕隨著竊竊私語微微顫動,仿佛一群啄食腐肉的禿鷲。
公輸越喉結滾動兩下:"此鼎乃周天子親賜..."
"鎬京的烽火台都塌了百年。"嬴政忽然輕笑,指尖劃過鼎身某處龜裂的紋路,"你聽,它在哭呢。"
話音未落,十八架改良韓弩製成的鼓風器已架在熔爐四周。青銅齒輪咬合的哢嗒聲裏,嬴政解下腰間鹿盧劍扔給侍從,露出內衫袖口一道暗紅血痕——三日前破城時,某個齊人死士用淬毒匕首留下的。
"起爐!"
隨著他振袖一揮,墨家子弟同時扳動弩機改裝的機關。火龍從八個方位竄入爐膛,鼎身上的銅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露出底下暗刻的"姬"字燕紋。熱浪卷起嬴政的鬢發,在他眉骨投下跳動的陰影。
"暴君!"白發蒼蒼的齊大夫突然衝出人群,枯枝似的手指幾乎戳到嬴政鼻尖,"此鼎乃武王伐紂時..."
寒光閃過。人頭滾到熔爐邊緣時,花白須發已被熱浪卷起焦糊味。嬴政漫不經心地甩去劍上血珠,看著那顆頭顱在銅汁飛濺中化作青煙:"還有誰要殉鼎?寡人成全。"
鼎身突然發出龍吟般的嗡鳴。公輸越猛地撲到爐前,黧黑的臉被火光映得血紅:"王上快看!銅液在寫字!"
沸騰的熔漿如同有了生命,在鼎腹內壁遊走出遒勁篆文。嬴政探身望去,恰有一滴銅液濺上他眉骨,燙出的紅痣與記憶裏某個雪夜中,女子額間胭脂痣的位置分毫不差。
"天...下...一..."
當最後一筆在鼎底收鋒,整座熔爐突然劇烈震顫。公輸越抄起鐵鉗想穩住鼎耳,卻見那對盤螭紋耳飾啪地斷裂,露出中空部位暗藏的羊皮卷軸——焦黃的皮卷邊緣還沾著幹涸的血指印,正是當年有人從百尺城頭墜落時,死死攥在掌心的物件。
"丙申年戊戌月己亥日。"嬴政用劍尖挑起皮卷,忽然低笑出聲。鼎中躍動的火星倒映在他瞳孔裏,恍惚間又見那支鳳頭釵劃過雪頸的寒光——這個日期他曾在宗正府的牘簡上見過,是某個女子及笄禮的吉時。
十二名赤膊壯漢抬著陶範上前時,嬴政突然解下玉帶鉤揚手拋入銅液。鼎中的熔漿泛起詭異青芒,當第一股銅汁注入劍模,所有人都聽見了龍吟——不是鼎身的嗡鳴,而是真真切切從九天落下的長嘯。
"王上!"公輸越突然跪倒在地,指著劍脊上漸漸浮現的紋路顫聲道:"這是..."
昆侖山脈的輪廓在劍身上蜿蜒,每處峰巒都對應著星圖坐標。嬴政的拇指撫過劍格處微凸的銘文,那裏用陰文刻著"清漪"二字,筆鋒走勢竟與他批閱奏章時的朱批如出一轍——就像當年那方染血的素絹上,有人用最後氣力摹寫他的字跡。
"報——!"
傳令兵的聲音撕裂寂靜。嬴政轉頭望去,隻見快馬踏著滿地血汙疾馳而來,馬背上捆著的女子羅裳盡裂,雪白肩頭赫然烙著蛇形刺青——那盤旋的紋路讓他想起去年深秋,在雲夢大澤打撈起的某具浮屍。
"薊城急訊!燕王喜聯合匈奴..."
利刃破空聲打斷稟報。嬴政反手將長劍擲出,劍尖穿透女子咽喉的瞬間,她袖中滑落的毒蒺藜正巧滾到那顆焦黑的人頭旁。女子臨死前突然勾起嘴角,染血的指尖輕輕劃過自己耳後。
"熔了。"嬴政指著尚在抽搐的屍身,語氣輕得像在吩咐晚膳加一碟醃梅。
公輸越剛要動作,卻見嬴政突然俯身,從女子散亂的雲鬢間拈起半片金箔——那上麵用朱砂畫著的隘口圖,與某隻妝奩暗格裏的殘圖拚合,恰好補全了昆侖北麓的地形。
"且慢。"嬴政將金箔湊近鼻尖,沉水香混著血腥氣鑽入肺腑,"把她右耳後的皮剝下來。"
當帶著刺青的人皮被呈上案頭,嬴政蘸著未幹的血跡在上麵勾畫。三更梆子聲隱約傳來時,他突然想起某個雪夜——有人貼著這道心口舊疤咽氣,唇間溢出的最後四字帶著冰碴的脆響。
"傳詔。"他忽然將星圖擲入火堆,"三日後啟程去雲夢澤。"
"那這鼎..."公輸越看著已經冷卻的劍模。
嬴政屈指彈向劍身。清越的龍吟聲中,他望向西方天際的流雲:"帶著,葬在昆侖之巔。"
落日將嬴政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柄出鞘的劍刺向舊山河。守城的老卒看見他們的王獨自立在殘鼎前,指尖摩挲著劍格處的銘文——那字跡的起筆轉折,與某卷藏在太廟暗閣的血書絹帛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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熔爐的火光將廣場染成血色,銅液流淌時發出的滋滋聲與貴族們牙齒打顫的咯咯聲交織。嬴政忽然抬腳碾碎地上半融的玉璧,飛濺的碎屑驚得齊國貴婦們抱作一團。他俯身拾起一片殘玉,對著陽光端詳其中遊絲般的血紋——這樣的玉料,他隻在某位故人妝台上見過。
"王上!"公輸越突然指著熔爐驚叫。隻見尚未凝固的劍身上,昆侖山脈的紋路正緩緩滲出金液,在夕陽下勾勒出女子朦朧的側臉。嬴政的瞳孔驟然收縮,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仿佛要透過這虛幻的影像抓住什麽。
"清漪..."他無意識地低喃,劍身突然劇烈震顫。金液凝成的影像瞬間崩散,化作點點星芒沒入劍脊。遠處觀刑的齊國貴族中,有個年輕士子突然癲狂大笑:"暴君!你連死人都要拿來煉劍!"
嬴政緩緩轉身,劍尖挑起地上尚在冒煙的頭顱:"錯了。"他突然將頭顱擲向熔爐,看著青煙在暮色中升騰,"寡人煉的是新天地的脊梁。"
被縛的燕國女刺客突然掙紮著仰起頭,散亂的青絲間露出一張似曾相識的麵容。她染血的朱唇輕啟,吐出燕地特有的纏綿腔調:"昆侖葬著你的心,陛下..."話音未落,嬴政已掐住她下頜,拇指重重碾過那顆與記憶重合的胭脂痣。
"贗品。"他冷笑著扯斷女子頸間玉墜。墜子落地碎裂的瞬間,內藏的磷粉遇空氣自燃,在地上拚出半個楚國文字——這樣的把戲,他曾在某位楚國公主的香囊裏見識過。
當最後一縷青煙散盡,嬴政獨自立於殘鼎之側。夜風卷起他袖口的龍紋刺繡,露出腕間一道陳年齒痕——那是某個寒夜,有人為阻止他自戕留下的印記。劍身上的星圖忽然泛起微光,將他的影子投射在城牆上,恍若巨龍盤踞在崩塌的舊山河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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