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篩破楚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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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裹著魚腥味鑽進貨棧,陳三肥厚的手掌按在鼓囊的麻袋上,指尖陷進夾層裏浸過鬆脂的油紙。屋簷凝結的水珠滴在他後頸,激得他縮了縮脖子——這動作讓二十步外蘆葦堆後的荊九眯起眼睛,蓑衣下青銅量天尺的寒意透過粗布滲進肩胛骨。貨船靠岸的號子聲裏,七哥蹲在潮濕的棧道邊沿,竹片剔下的肉渣引來成群綠頭蠅,後腰別著的竹篩泛著油光,三十六根竹骨暗合洛書九宮。
"九兒,瞧見那胖子後頸的刺青沒?"七哥啐出口中草莖,渾濁的唾沫星子濺在蘆葦杆上。他粗糙的手指摩挲著竹篩邊緣,那裏還沾著前日挖斷碑時留下的紅泥,"楚宮暗樁的赤蛟印,錯不了。昨兒在舜帝陵挖斷三把鐵鍬,倒叫這廝撿了現成便宜。"
荊九吐出嚼爛的草根,晨光掠過他棱角分明的下頜,在喉結處投下陰影:"糧袋夾層少說藏了三十斤火油。"他手指在潮濕的木板棧道上輕叩三下,暗號聲混在貨船靠岸的號子裏,"七哥你聞,鬆脂味裏摻著雲夢澤鐵砂的鏽氣,倒像是上回在臨淄拆的那批偽幣。"
七哥鼻腔翕動,突然抓起竹篩在泥地上劃出卦象:"坎位兌金,火油遇木則燃——這廝要燒的是碼頭木樁。"他食指在篩骨紋路間遊走,沾著油泥的指甲停在"離"位,"寅時三刻漲潮,若引燃棧道阻了退路..."話未說完,棧橋突然傳來銅鈴脆響。
三輛糧車吱呀駛入貨棧。陳三肥碩的肚腩把短衫撐得緊繃,活像隻塞滿米的麻袋,轉身時銅鑰匙串撞得叮當亂響。七哥咧開的黃牙已逼到眼前:"客官這車糧草走水路還是陸運?"粗布短打裹著的精壯身軀擋住晨光,腕骨上還沾著前日挖斷碑時留下的紅泥,"若是走水路,這泗水近日可不太平。"
"關你屁事!"陳三後退半步撞上糧垛,後腰抵著浸過桐油的麻繩,肥肉在粗布下顫了三顫。七哥的竹篩已閃電般扣住糧袋,篩骨刮過粗麻布發出刺啦聲,"客官這糧袋裏怕不是摻了沙子?"光斑透過加密網眼在糧袋表麵遊走,竟沿著火油夾層的痕跡拚出北鬥七星,"上月彭城糧倉走水,燒的可也是這般好糧。"
三個夥計從暗處撲來時,荊九的蓑衣旋出半圓。量天尺精準敲中最近那人的腕骨,青銅與骨骼相撞的悶響裏,七哥突然暴喝:"開!"竹篩應聲炸裂,三十六根竹骨化作箭矢釘入地麵。糧垛轟然塌陷,露出青石板上北鬥凹槽——那凹槽裏還嵌著半片嶧山斷碑的殘渣,"果真是楚人做派,連機關都要剽竊墨家手藝。"
"攔住他們!"陳三的胖臉扭曲著撲向機關,卻被七哥反手扣住咽喉。荊九甩出量天尺,青銅尺身嚴絲合縫嵌入天樞位,地底傳來齒輪咬合的悶響。貨棧地麵震顫著裂開丈寬地縫,腐朽木梯通向幽暗地窖,黴味裹著鐵鏽氣撲麵而來。
七哥拽著陳三的衣領冷笑:"楚人倒舍得下本錢,連舜帝陵的斷龍石都搬來當踏板。"他靴尖碾過青磚縫隙滲出的冷凝水,"九兒,這水漬泛著雲夢澤藻藍,怕是直通泗水暗河。"
荊九擦亮火折拋下地窖。躍動的火光裏,十丈深處橫陳的青銅巨物泛著幽光——燕國水龍車轅上盤踞的螭龍紋,與上月舜帝陵出土的玉璋紋路如出一轍。車軸處滲出的水珠正滴在他靴尖,蹲下身時蓑衣下擺掃過青苔斑駁的地磚,"這車軸上的刻痕..."他指尖撫過青銅表麵冰涼的凹槽,"倒像是雪姬那柄短刃劃出來的。"
七哥突然按住他肩膀:"別碰!"他從懷中掏出磁石棋子,棋子竟在車軸三寸處懸空震顫,"韓弩廢鐵重鍛的磁針——這玩意能吸出人血裏的鐵砂。"話音未落,陳三突然暴起,肥碩的身軀撞向水龍車。
"找死!"荊九量天尺橫掃,尺鋒擦著陳三耳廓釘入車轅。七哥趁機扯開他衣襟,綁滿火雷的胸膛在火光中猙獰如鬼:"楚人連死士都喂成豬玀?"竹篩兜頭罩下,將滋滋作響的引線壓進泥地。陳三肩胛骨被量天尺穿透,慘叫聲中噴出帶血的咒罵:"你們休想...昆侖礦脈是楚人的..."
地窖突然劇烈晃動。七哥扒開車底暗格,半幅羊皮卷正在舒展:"礦脈圖示盡頭的蛇形符號,與九鼎裂紋嚴絲合縫。"他粗糙的手指摩挲過羊皮邊緣,"上月趙清漪配的藥包裏,可不就是這雲夢澤蘄艾碎屑?"
貨棧外突然傳來戰船破浪聲。荊九閃電般卷起羊皮圖,量天尺掃滅所有火源。七哥拖著昏死的陳三躍上地麵,晨霧中楚國戰船的帆影正破開水麵,"從密道走!"他踹開西牆草垛,濕滑的排汙渠泛著惡臭。
荊九瞥見渠底沉澱的燕國箭簇,箭羽上纏著的猩紅絲線讓他瞳孔驟縮——那日趙清漪墜城時,嫁衣也是這般顏色。水龍車突然發出蜂鳴,車轅螭龍的眼珠泛著血光,與舜帝陵玉璋在月夜下的反光重疊成詭異圖騰。
"等等!"他摸出懷中玉璋碎片,缺口處正與車軸刻痕嚴絲合縫。七哥拽著他跳進暗流:"雪姬說得沒錯,這天下機關終究逃不過洛書數理!"
排汙渠的湍流裹著兩人衝向泗水。荊九在顛簸中死死護住羊皮圖,眼前閃過雪姬在薊城槐樹下刻字的側臉——那日她匕首劃過的紋路,正與車軸刻痕緩緩重合。七哥突然扯開他衣襟,露出心口處泛著熒光的星圖刺青:"九鼎裂紋補全之時,便是昆侖現世之日。"
暗河盡頭曙光初現。荊九攥緊量天尺,尺身銘文在朝陽下泛著青光:"待尋到礦脈,定要叫雪姬看看..."他忽然頓住——尺末缺口處,不知何時嵌著半片趙清漪的銀簪雕花。
七哥抹了把臉上的汙水笑道:"那丫頭在天有靈,倒是比你上心。"他晃了晃竹篩,篩骨間赫然夾著從陳三身上扯下的赤蛟印,"楚人做夢也想不到,他們剽竊的墨家機關,反成了掘墓的鏟子。"
泗水晨霧散盡時,貨棧方向傳來驚天巨響。荊九回頭望去,楚國戰船正在烈焰中傾覆——水龍車底暗藏的磷粉遇水自燃,將螭龍紋燒成焦黑的"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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