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霧裂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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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裹著鹹腥味掠過礁石,將濃霧攪成翻湧的乳白色漩渦。陳三狗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水,粗布頭巾早被潮氣浸得能擰出水來。他握緊手中三尺長的竹筒,筒身新削的毛刺紮得掌心發癢——這是墨家巨子親自改的韓弩機括,筒底三道銅箍在霧氣裏泛著冷光,像極了鹹陽宮那尊鎮國鼎上的饕餮紋。海鷗的尖嘯從頭頂掠過,他縮了縮脖子,總覺得那叫聲裏摻著人聲。
"三狗子,腿別抖!"田虎突然從礁石後探出半張臉,絡腮胡上還掛著霧珠,"記著鹹陽宮訓的第三條?"老教頭說話時喉結上下滾動,脖頸青筋像盤踞的蚯蚓,青銅護腕在岩壁上蹭出細碎火星。
"遇幻象不退反進,毒煙越真人越近!"陳三狗梗著脖子答話,後背卻緊貼在濕滑的岩壁上。前日墨家演示毒煙幻象時,他親眼見著個新兵被嚇得尿了褲子,這會兒鼻腔裏仿佛又泛起那股騷味。掌心汗漬滲進竹筒紋路,他忽然想起臨行前阿房遞筒子時指尖的溫熱,那姑娘鬢角還沾著鑄鼎爐前的炭灰。
鐵鏈拖地的聲響刺破濃霧,陳三狗感覺後槽牙發酸。五道黑影在霧中顯形的刹那,他看清了老術士指甲縫裏的暗紅血漬——那是用童男心頭血養蠱的痕跡。四個年輕術士抬著的黑漆木箱轟然炸裂,青紫毒煙凝成的骷髏頭張著腐臭的嘴,獠牙離他鼻尖不過三寸。腐肉氣息撲麵而來,他喉頭一緊,差點嘔出晨食的黍餅,恍惚間又聞到雲夢澤戰場上堆積的屍臭。
"放!"
田虎的吼聲像道驚雷。陳三狗拇指扣動機括的瞬間,竹筒劇烈震顫,虎口震得發麻。淡褐色醋液化作水箭撕開毒煙,他盯著自己射出的那道水箭,看著它穿透三個骷髏後撞上礁石,在岩麵蝕出滋滋白煙——這力道比墨家演示時還猛三分!碎裂的骷髏化作青煙,他忽然瞥見煙中閃過半張人臉,正是曾在楚軍俘虜營見過的斥候麵容。
"坎位三步!"田虎突然暴起,青銅護腕撞在礁石上當當作響。二十道醋液匯成水龍,將藏身石後的年輕術士澆得皮開肉綻。那人慘叫著滾出來時,懷裏半截犀角香還在冒煙,香體上雕刻的燕國雙魚紋與鹹陽武庫繳獲的密信印章如出一轍。陳三狗注意到他腰間玉佩缺了一角,斷口處泛著青銅鏽色。
老術士枯爪般的右手突然探入懷中。陳三狗瞳孔驟縮——那動作他在雲夢澤見過,楚巫掏毒蠱時就是這麽個手勢!他張嘴要喊,卻被灌了滿口腥鹹霧氣,舌根嚐到鐵鏽般的血腥味。
"虎哥!他要放......"
"晚了!"老術士獰笑著甩出個陶罐,硫磺味瞬間彌漫。田虎猛地扯過陳三狗滾向礁石縫,手勁大得幾乎捏碎他肩胛骨。背後炸開的火光映得濃霧猩紅,熱浪掀飛頭巾的刹那,陳三狗瞥見老術士內襯的燕國細麻——這料子他在楚國使節隨行衣箱裏見過,經緯間摻著銀絲的織法絕非民間能有。
毒煙凝成的夜叉相拔地而起,六隻鬼爪帶起腥風。陳三狗被氣浪掀得撞上岩壁,後腰竹筒哢嚓裂開道縫。碎石劃破臉頰的刺痛讓他清醒,指尖摸到筒底防爆銅箍時突然福至心靈——墨家巨子演示時說過,這銅箍能當火鐮使!他哆嗦著扯開衣襟,發現內袋裏阿房塞的瓷瓶竟在發燙,瓶身夔紋與鹹陽宮地磚的紋樣暗暗相合。
"接著!"田虎突然拋來個陶罐,蠟封上還沾著魚腥。陳三狗手忙腳亂接住,指尖觸到罐底刻著的"雲夢"二字——這是用百年老醋濃縮的醋精,上月炸開項梁水閘用的就是這玩意。陶罐表麵的水漬折射出七彩光暈,讓他想起項梁佩劍崩裂時飛濺的青銅碎屑。
夜叉相的鬼爪抓來時,陳三狗咬著牙擦響銅箍。火星濺上陶罐的瞬間,老術士的咒語戛然而止:"等等!燕國銅符在......"那嘶吼裏竟帶著哭腔。陳三狗突然看清他缺了無名指的左手——這特征與刺殺蒙恬將軍的燕國死士完全吻合,斷指處還留著鋸齒狀傷痕。
轟!
氣浪掀飛五丈內的礁石,陳三狗耳朵嗡嗡作響。待煙塵散盡,岩壁上赫然顯出幅三丈見方的礦脈圖。田虎拎著昏死的老術士從廢墟裏鑽出來,絡腮胡焦了大半:"三狗子,拓圖!"他甩過來的狼毫筆杆還帶著體溫,陳三狗突然想起初入鹹陽宮時,這杆筆曾在自己手背敲出戒尺般的紅痕。
哆嗦著展開羊皮,朱砂線從芝罘島直指昆侖山。當他描到某處礦洞標記時,狼毫突然頓住——這星芒符號,分明與搬運九鼎時見過的裂紋嚴絲合縫!墨汁在羊皮上暈開,恍惚間又看見鼎腹內壁流轉的星輝,那些光點排列竟與眼前礦脈走向隱隱呼應。
"發什麽愣?"田虎踹開半截焦黑的法袍,從老術士懷裏摸出塊銅符,"看看這個!"銅符邊緣沾著血漬,在晨光裏泛著詭異的紫紅,雙魚紋在醋液衝刷下泛起青光,符麵"戌時三刻"的刻痕讓陳三狗倒吸冷氣——這正是李斯大人沙盤上朱筆圈注的時辰。海風突然轉向,他嗅到銅符上殘留的龍涎香,這氣味隻在楚王賀禮的漆盒中聞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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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卷著硝煙掠過礦脈圖,星芒符號在朝陽下明明滅滅。田虎突然眯起眼,銅符邊緣的雲紋讓他想起楚宮密室壁畫中神女的耳墜紋樣,那幅畫裏捧鼎的女子發髻上插著的,正是這種雲紋玉簪。他拇指摩挲著符麵,突然發現"戌"字缺了一橫,與鹹陽宮存檔的某卷密文殘片筆跡相同。
"虎哥,這礦洞走向......"陳三狗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閉嘴!"田虎突然按住他後頸,力道大得要把人按進岩縫裏。順著絡腮漢子的目光望去,陳三狗看見海平線盡頭若隱若現的船帆——那是燕國戰船特有的三角帆。帆布補丁的金絲針腳在霧中閃爍,讓他想起修補九鼎裂縫時熔化的金液。
礁石灘突然響起尖銳的骨哨聲。田虎臉色驟變,這是墨家示警的暗號。他反手將銅符塞進陳三狗懷裏:"帶著拓片遊回去,告訴陛下......"掌心傳來的溫度燙得驚人,陳三狗突然意識到這銅符被老術士的血浸透了,血漬在羊皮上暈開成星鬥圖案。
破空聲打斷了他的話。陳三狗看著釘入礁石的燕尾箭,箭簇上的孔雀紋讓他想起熔鑄傳國玉璽那日,趙清漪發簪墜落的碎玉紋路。箭尾白羽還在顫動,第二支箭已擦著他耳畔飛過,削斷幾根發絲,斷發飄落時竟在空中燃起幽藍火焰。
"接著!"田虎突然扯下頸間狼牙鏈砸過來,"遊到紅礁區有接應!"狼牙劃過臉頰的刺痛讓陳三狗清醒,他看見絡腮漢子抓起兩截炸裂的竹筒,迎著箭雨衝向船帆方向。田虎奔跑時揚起的衣袂間,隱約露出腰間半枚殘缺的虎符,那正是三年前驪山平叛時被劍鋒劈開的信物。
海水灌進嘴裏的刹那,陳三狗攥緊了懷中的羊皮。鹹腥味中混著絲醋香,那是墨家特製藥液的味道——他突然想起離宮前阿房悄悄塞給他的瓷瓶,瓶底凸起的紋路與礦脈圖上的星芒如孿生兄弟。浪濤聲中,隱約聽見田虎的吼叫混著金屬撞擊聲,像極了當年在驪山礦洞深處聽到的,那套鎮壓龍脈的青銅編鍾的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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