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鼎焚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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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淄城門廣場的青石板被九月的日頭烤得滋滋作響,三丈高的青銅鼎在絞盤轉動下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墨家匠人魯申抹了把汗,看著鼎耳上纏著的青絲綬帶被熱浪掀得啪啪作響——這綬帶用的竟是燕國宮廷才有的冰蠶絲,昨夜他親眼見田儋的心腹從黑市捧回來。
&34;秦王請看!&34;田儋抖著山羊須往前半步,枯樹枝般的手指戳向鼎腹饕餮紋,&34;周室禮器在此,鼎上紋路能辨天下正統!&34;
嬴政屈指叩了叩鼎耳,青銅震鳴驚飛簷角白鷺。魯申突然捂住右耳——三年前在邯鄲熔鑄趙鼎時,就是這個頻率的震動讓他聾了半邊耳朵。
&34;田大夫倒是說說,&34;年輕的秦王突然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34;這饕餮紋怎麽辨出寡人不是正統?&34;
田儋的喉結上下滾動,從袖中抖出一卷竹簡:&34;《周禮》有雲,天子九鼎八簋,諸侯七鼎六簋。秦王以諸侯之位行天子事......&34;
&34;熔了。&34;
輕飄飄兩個字砸得田儋踉蹌後退。魯申已經指揮墨家弟子架起熔爐,雲夢澤螢石粉撒進炭火的刹那,幽藍火舌&34;轟&34;地竄過鼎足。田儋突然撲到鼎前,寬大的袍袖掃過鼎身:&34;秦王不可!此乃......&34;
&34;田大夫這麽舍不得,&34;嬴政突然伸手按住老頭肩膀,力道大得能捏碎骨頭,&34;莫不是鼎裏藏著齊國的降書?&34;他指尖掠過鼎耳,帶起一縷若有若無的藥香——和當年阿房縫在藥囊裏的《洛書》殘頁一個味道。
青銅入爐的瞬間,鼎身突然發出淒厲的嘶鳴。八名赤膊匠人喊著號子轉動絞盤,鐵鏈在高溫中泛著詭異的紅光。田儋癱坐在地,看著鼎腹饕餮紋在烈焰中扭曲變形,漸漸顯出蝌蚪狀的銘文。
&34;加三成風力!&34;魯申突然暴喝,墨家弟子猛踩鼓風囊。熔爐底部爆出團青焰,三根精鐵支架&34;哢嗒&34;扣死,鼎身傾斜的刹那,某處銅鏽剝落,露出半枚指甲蓋大小的&34;房&34;字。
嬴政瞳孔驟縮。三年前邯鄲雪夜,阿房蜷縮在質子府柴房,用縫衣針在鼎耳刻字時的場景突然湧入腦海。那時她說:&34;若有一日公子得見此字,便是阿房化作星子也要護您周全。&34;
&34;報——!&34;傳令兵疾馳入場,&34;燕國密使求見!&34;
嬴政抄起鐵鉗探入爐口,腕上黑龍刺青在火光中猙獰遊動。田儋的尖叫卡在喉嚨裏——通紅的銅片&34;滋啦&34;按進冰水,騰起的白霧中,祭文缺角處一抹胭脂紅若隱若現。
&34;看來這鼎吃多了百家飯。&34;嬴政用劍尖挑起熔液裏浮出的玉琮,楚文&34;政巡西極&34;四個字紅得刺眼,&34;田大夫要不要嚐嚐銅汁泡飯?&34;
玉琮&34;當啷&34;掉進田儋衣襟,燙得老貴族滿地打滾。圍觀人群突然騷動——那玉琮內壁竟刻著燕國密文,坐標直指昆侖祭壇!
魯申湊近細看,那抹紅色突然化作藥草香鑽進鼻孔。他渾身一震,想起去年為阿房收殮時,她攥緊的掌心也滲著這種混合雲夢澤朱砂的香氣。而此刻,秦王指腹正反複摩挲銅片邊緣,那裏有道極淺的齒痕——和竹簡上某個咬痕嚴絲合縫。
&34;把齊王建的食鼎抬來!&34;嬴政突然轉身,濺了銅汁的袍角掃過田儋麵門。老貴族哆嗦著往後蹭,耳畔傳來鐵鏈絞動的吱呀聲——九隻鎏金食鼎被扔進熔爐時,鼎腹裂紋延伸的方向,正是昨夜星圖中標注的西域通道。
暮色降臨時,熔爐裏的火苗開始泛紫。不知從哪飄來的烏雲壓得極低,隱約有雷聲滾過臨淄城牆。百姓們望著爐中漸漸成型的巨鼎,誰也沒注意秦王袖口滲出的血跡——那是攥碎玉琮時割破的掌心。
當&34;受命於天&34;四個篆文在鼎身浮現時,田儋突然瘋了似的撲向爐灰。魯申眼疾腳快把他踹開,卻見灰堆裏躺著塊燒變形的銅牌,上麵&34;且末&34;二字讓所有墨家弟子倒吸冷氣——那正是《洛書》終章缺失的地名。
嬴政彎腰拾起銅牌時,一滴血順著指尖滴在&34;末&34;字上。他突然笑出聲,那笑聲驚起滿城昏鴉:&34;好個且末,好個昆侖......&34;轉身時黑袍翻卷如夜梟展翼,&34;傳令,三日後兵發西域!&34;
田儋在這笑聲中徹底癱軟。他望著秦王遠去的背影,終於明白為何楚國的密報裏寫著:見嬴政,如見烈日臨淵,光之所及,魑魅俱焚。老貴族顫抖著去摸袖中密信,卻摸到滿手銅灰——那封用阿房藥汁寫的密信,早被熔爐餘溫烤成了灰燼。
&34;主上,鼎耳磁石已校準。&34;魯申突然跪地稟報,手中磁針瘋狂旋轉,&34;按《墨子·備突》所載,此方位當有......&34;
話音未落,地麵突然震動。熔爐中未凝固的銅液竟自行流淌,在青石板上勾勒出西域地形圖。嬴政眯起眼睛——那蜿蜒的河道走向,分明與阿房幼時在沙地上畫的塗鴉一模一樣。
&34;取薊城量天尺來!&34;嬴政劍尖點地,&34;墨家弟子聽令,即刻校準星圖方位!&34;
二十名赤膊匠人喊著號子轉動青銅渾儀,齒輪咬合的哢嗒聲與鼎鳴共振。田儋突然捂住耳朵慘叫——那些青銅震鳴裏,竟夾雜著女子清越的吟唱:
&34;昆侖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34;
正是阿房當年哄他入睡時唱的燕國民謠!
當最後一縷銅汁凝固時,嬴政獨自立於星圖中央。他摩挲著袖中半枚燕國銅符——三日前黑冰台密報,有人在且末戈壁見到腕帶舊疤的女子。
夜色中,一隊玄鳥衛悄然出城。他們馬鞍下壓著的,正是從熔鼎灰燼裏篩出的、帶著胭脂香的星圖殘片。
而臨淄城某處暗巷,雪姬正用匕首在牆上刻下新的密文。刀刃劃過青磚的碎屑裏,隱約閃著雲夢澤螢石的幽藍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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