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玉碎秦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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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宮甬道裏的火把劈啪作響,嬴政的玄色王袍掃過青磚上凝結的霜花。二十年了,自泰山封禪後,這還是他第一次踏入這幽深如巨獸咽喉的密室。
"陛下請看。"齊魯方士廣袖翻飛,露出枯枝般的手指。他掌中玉牒泛著詭異的青芒,刻著"天命在齊"的篆文竟似在緩緩流動,"昨夜子時,泰山主峰落雷九道,此物便從祭壇裂縫中現世。"
墨家匠人魯皋的喉結動了動。他分明看見方士袖口沾著新磨的朱砂——那篆文分明是三個時辰內刻上去的。正要開口,卻見年輕的帝王忽然俯身,鼻尖幾乎貼上玉牒。
"好個天命在齊。"嬴政輕笑,呼出的白氣在玉麵凝成霜花。他修長的手指撫過篆文凹陷處,指尖沾著尚未幹透的石粉,"隻是這刀工......"突然攥住方士手腕翻轉,半截刻刀當啷落地。
魯皋的銅護腕撞在石壁上。等他衝上前時,帝王已經掐著方士脖頸按在青銅鼎上,鼎中未冷的香灰簌簌而落。二十名黑甲衛的弩機同時上弦,地宮裏響起令人牙酸的絞弦聲。
"用韓弩廢鐵熔的刻刀?"嬴政拾起刻刀在鼎身一劃,青灰色金屬在香灰裏拖出暗紅痕跡,"你們齊國的天命,還要靠我大秦的軍械來刻?"
方士的冠冕歪斜著掛在耳畔,冷汗順著花白鬢角流進衣領。他忽然瞥見魯皋正在查驗玉牒,嘶聲叫道:"墨家機關術冠絕天下,魯大師可敢驗看這玉質年份?"
魯皋的獨眼在玉牒邊緣掃過,疤痕縱橫的臉上浮起冷笑。他解下腰間皮囊,雲夢澤螢石的幽藍光芒頓時照亮三尺見方。那些螢石碎屑灑在玉牒表麵,竟像活物般朝著特定紋路聚集。
"上個月初七,邯鄲鹽商在雲夢澤南岸..."魯皋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轉動,"采到七塊螢石原礦。"他忽然將玉牒擲入鼎中,鼎底未熄的炭火猛地竄起青焰,"其中六塊,三日前剛送到臨淄官署。"
方士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當然記得那個雨夜,六輛蒙著油布的牛車駛入官署後院時,車轍在泥地裏壓出的熒光痕跡。
嬴政鬆開手,看著方士爛泥般癱軟在地。他轉身時王袍帶起的風掀動案上竹簡,露出半卷《洛書》殘篇:"魯大師,熔了。"
魯皋獨眼中精光暴漲。他摘下鹿皮手套,露出布滿燙痕的雙手。二十名墨家弟子抬著特製熔爐魚貫而入時,地宮忽然響起奇異的嗡鳴——那些嵌在石壁中的青銅齒輪,竟隨著熔爐擺放的位置自動咬合。
"雲夢澤螢石三百斤。"魯皋的聲音在地宮穹頂下回蕩,"邯鄲水鍾校準,誤差不過半刻。"他說話時,弟子們正將螢石粉末倒入熔爐夾層。當第七勺朱砂撒進爐口時,整座熔爐突然泛起海水般的波紋。
嬴政負手立於爐前三尺。跳動的火舌將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映得忽明忽暗,高挺的鼻梁在麵頰投下刀刻般的陰影。忽然有風從地宮深處湧來,他腰間玉璜與青銅劍鞘相擊,發出清越鳴響。
"開爐!"
魯皋的暴喝聲中,十二道青銅鎖鏈同時扯動爐蓋。玉牒在沸騰的金液中載沉載浮,刻著"天命在齊"的那麵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方士掙紮著抬頭,卻見金液表麵浮現出細密的紋路——那分明是《洛書》中的星象圖!
"不可能..."方士的指甲摳進磚縫,"墨家怎會參透周室秘..."
他的話被突然炸開的金焰吞沒。魯皋獨眼圓睜,看著金液在爐中凝聚成鬥大篆文。當最後一滴液體垂落時,整個熔爐都在震顫,爐壁九鼎紋路次第亮起,最終在爐底凝成個光芒流轉的"秦"字。
地宮死寂。嬴政忽然輕笑出聲,笑聲撞在四十九麵青銅鏡上,化作層層疊疊的回響。他抬手撫過熔爐邊緣,指尖在滾燙的金屬上停留片刻,灼傷的血珠墜入金液,激起一圈漣漪。
"取出來。"
魯皋的銅護腕撞在熔爐外壁,三長兩短。爐底暗格應聲彈開時,他布滿老繭的手竟在顫抖——那暗格裏躺著的,竟是張薄如蟬翼的金箔!
嬴政展開金箔的瞬間,地宮四角的青銅獸首忽然噴出水霧。水汽在金箔表麵凝成細密水珠,漸漸顯出昆侖山脈的輪廓。當第七顆水珠落在某處峰頂時,金箔突然迸發強光,將嬴政的身影投在十丈高的石壁上。
"精煉場..."魯皋的獨眼幾乎貼上金箔,"坐標在...在..."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金箔邊緣的燕國密文正在強光中扭曲重組,最終凝成"戌時星現"四個小篆。
黑甲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蒙毅捧著星圖疾步而來時,正看見帝王抬手截斷一縷飄散的水霧。那水霧在他掌心凝成冰晶,折射出金箔上的坐標光點。
"陛下,三日前熒惑守心..."蒙毅的話被嬴政抬手製止。年輕的帝王將冰晶按在星圖某處,那裏赫然標注著"戌時三刻,紫薇東移"。
魯皋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他想起二十年前在邯鄲,那個雪夜跪在質子府外的少女。她耳墜上的紋路...和此刻金箔邊緣的裂痕...
"傳詔。"嬴政的聲音驚醒眾人。他玄色王袍上的金線在螢火中明明滅滅,像條蘇醒的巨龍,"三日後,擺駕雲夢澤。"
方士的哀嚎突然響起。兩名黑甲衛正拖著他走向暗門,靴底在地麵拖出長長的水痕。嬴政卻恍若未聞,他凝視著金箔上漸漸暗淡的坐標,忽然將星圖擲入熔爐餘燼。
火光騰起的刹那,地宮深處傳來鎖鏈斷裂的巨響。蒙毅的劍剛出鞘三寸,就見嬴政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灰燼——那灰燼上竟顯出半幅西域地圖!
"陛下,這..."
嬴政碾碎灰燼,看著粉末從指縫流瀉而下。他轉身走向甬道時,腰間的傳國玉璽突然泛起血光,將"受命於天"四個字映在石壁,正好籠罩住方士癱軟的身影。
魯皋默默收起金箔。當他的手指撫過"戌時星現"的刻痕時,突然想起熔爐開啟前,帝王那滴墜入金液的血珠——那血珠落處,正是昆侖坐標的核心。
地宮外的山風卷著碎雪撲進來,熄滅了最後一盞火把。黑暗降臨的瞬間,有青銅齒輪緩緩轉動的聲音從地底傳來,像是某種沉睡千年的巨獸正在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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