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鏡裂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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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罡風掠過千仞絕壁,將祭天台邊的玄色旌旗扯得獵獵作響。嬴政負手立於青銅夔紋爐前,冕旒玉串在晨光中折射出細碎寒芒。爐膛內赤焰吞吐,映得帝王深衣上的十二章紋似要破帛而出,玄鳥暗繡在熱浪中振翅欲飛。齊魯方士徐衍枯瘦的手指劃過鏡緣蟠螭紋,青銅竟泛起血絲般的赤紋:"紫微垣移位,帝星正懸泰山之巔!"
    帝王唇角勾起冷笑,拇指無意識摩挲腰間玉具劍的螭龍吞口——那處凹痕是邯鄲寒冬裏為阿房奪藥時,被趙人用凍硬的黍米砸出的傷痕。三日前墨家密報在腦海中閃現:銅鏡夾層藏楚篆咒文,六國餘孽竟想用魘鎮之術動搖天命!
    "徐卿有心了。"帝王突然扣住鏡緣,冰涼的青銅激得掌心舊傷灼痛。徐衍瞳孔驟縮,瞥見嬴政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正沿著蟠螭紋遊走,竟在鏡麵凝成血色龍形。
    禦史大夫王綰突然膝行兩步,廣袖掃過祭壇青磚:"陛下!《呂氏春秋》有載"天垂象,見吉凶",徐公所言..."話音未落,嬴政驟然轉身,冕旒玉串撞出碎冰之聲。老臣喉頭一哽,瞥見帝王指間血珠墜入爐火,爆起三尺赤焰。
    "王卿可知此鏡來曆?"嬴政振袖展臂,玄色深衣在罡風中如夜梟展翼。徐衍枯指猛地攥緊祭袍,龜甲紋在膝下烙出深痕。
    墨家巨子禽滑厘踏前一步,玄鐵麵具在爐火映照下泛著冷光:"稟陛下,此鏡乃楚懷王時鑄,鏡鈕七顆對應北鬥,鏡背饕餮紋暗藏十二道血槽。"鐵指劃過鏡緣,帶起刺耳刮擦聲:"三日前剖開夾層,得楚篆三十又九——"
    "夠了!"徐衍突然暴起,白發在熱浪中狂舞如蛇。枯掌拍向夔紋爐時,嬴政劍鞘已橫擊其腕骨。玉具劍未出鞘,裹著鮫綃的劍柄重重砸在老方士尺骨,脆響聲中混雜著徐衍的悶哼。
    十二名赤膊匠人拉動絞盤的號子聲驟然響起。禽滑厘玄鐵護腕與青銅齒輪相擊,迸出點點火星。改良自楚軍戰車的青銅齒輪組轟然轉動,五丈高的熔爐鼓風器發出雷鳴般的咆哮,驚起山巔群鴉亂飛。某隻昏鴉撞在刻著"五大夫鬆"的碑碣上,羽翼焦痕與碑麵雷擊紋竟分毫不差。
    徐衍踉蹌後退踩到龜甲紋時,嬴政已振袖擲鏡入爐。鏡麵在烈焰中扭曲成詭異弧度,七顆銅鈕迸射青光凝成北鬥虛影!老方士撲跪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夔龍浮雕上:"此乃天帝示警..."
    "聒噪!"嬴政奪過禽滑厘手中鐵釺,玄衣廣袖卷起罡風。鐵釺捅穿鏡麵刹那,一縷腥臭青煙直撲帝王麵門。百官驚呼聲中,腰間玉佩撞出清越龍吟——那是阿房十歲生辰時,用凍瘡潰爛的手指為他打磨的禮物。煙氣觸到螭紋瞬間,竟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消散。
    嬴政指腹撫過玉佩螭紋,恍見阿房蜷在邯鄲陋巷搓手嗬氣。十二歲少女將玉佩塞進他掌心時,指尖凍瘡滲出的血珠染紅了絲絛。"政哥哥的劍要斬盡奸邪。"她笑時梨渦盛著雪光,卻不知三年後自己會飲下那杯毒酒,耳墜碰在玉杯上叮當作響。
    熔爐熱浪撲麵,帝王卻覺出絲寒意。銅液倒影裏浮現阿房剪影,十四歲少女踮腳為他係玉佩的模樣與眼前扭曲的鏡麵重疊。嬴政無意識撫過腰間螭紋,銅匕在掌心烙出與當年陶片相同的紋路。
    禽滑厘突然低喝:"成了!"沸騰銅液表麵浮現連綿山勢,雲紋勾勒的峰巒間九道龍形地脈蜿蜒。三十六名墨家子弟齊踏禹步,青銅戰靴震得祭壇香灰騰起三尺。某位年輕匠人袖中滑落半截竹簡,簡上"昆侖水道"四字被熱浪卷著飄向爐膛。
    嬴政凝視熔爐,墨家子弟呈上的銅匕在掌心發燙。匕身陰刻的稚嫩塗鴉與熔液中的河道走向重疊——那是阿房用發簪在陶片刻的"家山圖",當時她笑著說要帶政哥哥去看真正的昆侖。
    "取印模!"帝王嗓音帶著金石之音。三十六名力士抬著隕鐵模具踏上祭壇,青銅戰靴在青石板上震出悶雷。當赤紅銅液灌入"受命於天"陰文時,宗廟方向傳來九鼎鍾鳴。徐衍癱坐在龜甲紋上,看著年輕帝王舉起三尺青銅釺,握釺姿勢與幼時雪姬教他匕首術時如出一轍。
    釺尖刺入銅液刹那,昆侖虛影暴漲化作金光沒入嬴政眉心。太史令手中簡牘突然自燃,火焰竟呈九鼎紋樣。奉常掌管的祭器在銅液金光中嗡嗡震顫,禮官捧著的玉璋突然迸裂,碎玉劃破指尖的血珠墜入銅液,激起三尺高的赤金色火柱。
    徐衍袖中蓍草隨齒輪轉動震顫:"陛下豈不知天命..."
    "天命?"嬴政突然抓起把銅屑撒入爐火,金屬爆燃聲打斷方士話語。帝王指尖輕叩劍柄,看著徐衍臉色煞白:"三日前邯鄲飛鴿傳書,楚使密會燕商於雲夢澤。"說著從袖中甩出卷軸,羊皮紙展開時露出密密麻麻的銅鏡交易記錄。
    老方士的喉結上下滾動,額角冷汗滴在祭壇龜甲紋上。嬴政靴尖碾過濺落的銅屑,玄色深衣下擺掃過徐衍顫抖的手指:"徐卿可要數數這些鏡麵蟠螭紋的數量?"帝王屈指彈向卷軸,某處朱批突然顯出血色"卅九"字樣——正是楚篆咒文的數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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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臣...老臣惶恐!"徐衍匍匐在地,發簪磕碰青石發出脆響。嬴政卻已轉身走向熔爐,玄色大氅在罡風中翻卷如夜梟展翼。爐火將他側臉映得半明半暗,冕旒玉串在鼻梁投下細碎陰影。
    銅液倒影裏浮現阿房剪影。十四歲少女踮腳為他係玉佩:"政哥哥的劍要斬盡奸邪。"她指尖凍瘡滲出的血珠,此刻仿佛又染紅了嬴政掌心舊傷。那日她飲鴆時的梨渦笑靨,與銅液氣泡凝成的痕跡完美重合。
    "陛下?"禽滑厘的提醒驚破回憶。嬴政猛然驚醒,發現銅液已凝成"受命於天"的篆文。宗廟方向的九鼎鍾鳴聲中,他仿佛聽見阿房在邯鄲雪地裏脆生生的笑:"政哥哥你看,我刻的昆侖像不像?"
    禽滑厘調整鼓風器齒輪比,青銅連杆發出雁鳴般的嘯叫。改良自楚軍戰車的雙曲軸結構,使爐溫比尋常熔爐高出三成。墨家匠人用鐵鉤撥開浮渣,露出爐膛內壁的熒光藻塗層——這些取自雲夢澤的藻類遇熱顯影,方才的昆侖紋路正是其傑作。
    "三百二十轉!"掌火弟子盯著水漏嘶吼。十二名力士同時踩動踏板,青銅齒輪咬合聲震得祭壇香灰簌簌飄落。銅液表麵泛起魚鱗狀波紋,正是《考工記》記載的"百煉成紋"異象。
    九卿中有人膝行欲退,卻被嬴政掃過的眼風釘在原地。某位年輕郎官懷中《山海經》簡冊突然散落,寫著"昆侖銅柱"的竹簡不偏不倚滑入爐底,爆起的青煙中竟浮現西域戍堡輪廓。
    嬴政擲鏡時小臂肌肉繃出流暢線條,那是多年練習燕宮短劍術的痕跡。鐵釺穿透銅鏡瞬間,鏡麵裂紋恰好形成燕文"誅"字,暗合三年前阿房刺殺楚使時劃破的竹簾紋樣。
    徐衍倒地時袖中滑落的龜甲,裂紋走向與三年前雲夢澤占卜結果完全一致。嬴政靴底碾過龜甲碎片的脆響,讓老方士想起楚王宮變那夜的劍鳴。當"受命於天"的銅印被鉗出熔爐時,東方天際忽現貫日白虹,卻在觸及泰山之巔時碎作九道金光,恰似冕旒玉串折射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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