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澀的海風卷著浪沫撲在礁石上，徐福紫檀釣竿尖端的三足金蟾裝飾在暮色中泛著詭光。他寬大的天青色道袍被海風掀起下擺，露出內襯暗繡的蟠螭紋——那是三日前楚使密會時塞進他袖口的布料，此刻正隨著他收竿的動作若隱若現。
    "陛下請看！這鼇魚定是感應到真龍之氣..."徐福突然暴喝，釣竿在掌心旋出半輪殘月。三十步外的海麵轟然炸開，磨盤大的鐵龜破水而出，龜殼銅釘在夕陽下泛著血光。列陣的衛兵們發出低呼，蒙恬握劍的手背青筋暴起，卻見嬴政負手立於礁石之上，十二旒玉藻冠的珠串紋絲未動。
    墨家機關師荊南突然嗤笑出聲。他玄色勁裝的下擺被海風掀起，腰間墨家矩子令撞在鐵龜上錚然作響："徐先生這魚鉤怕是摻了半斤磁粉？"五指如鉤扣住釣竿中段，腕間青銅護甲與精鋼竿身摩擦出刺耳銳響。
    "放肆！"徐福腕間青筋暴起，道袍袖口突然射出三枚淬毒銀針。荊南旋身甩出大氅，浸過桐油的布料將暗器盡數吸附，精鐵針尖撕扯出蛛網般的裂痕。
    嬴政的玄色龍紋大氅被狂風掀起一角，露出內裏暗繡的九鼎紋樣。他緩步上前，玉藻冠珠串相互撞擊的脆響壓過浪濤："徐卿的仙術，倒是與楚宮機關術一脈相承。"太阿劍鞘尾端的磁石棋子輕輕叩擊鐵龜，發出清脆的"叮"聲。
    荊南已撬開鐵龜腹甲，青銅密匣上的蟠螭紋正吞吐著海霧。當他的鹿皮手套撫過占星台浮雕立柱時，動作突然凝滯——那些蜿蜒的雲雷紋，竟與三日前雪姬刺殺叛將時用的短刃柄紋分毫不差。
    "陛下，此物需用楚宮金匙開啟。"荊南從懷中掏出青銅羅盤，邊緣九道凹槽泛著幽光。這是上月破郢都時，從楚王密室繳獲的秘鑰，此刻正與密匣鎖孔嚴絲合縫。
    海浪突然變得湍急，拍在礁石上炸開丈許高的白沫。嬴政抬手製止要上前護衛的蒙恬，骨節分明的手指將羅盤按進鎖孔。徐福的道袍後背已洇出大片汗漬，七枚青銅鈴鐺在狂風中亂響如催命符。
    "哢嗒——"
    機括轉動的瞬間，三十六枚淬毒銀針呈蓮花狀激射而出。荊南旋身甩出第二件大氅，精鐵暗器釘在布料上的悶響裏，嬴政的劍鋒已抵住徐福咽喉："好個連環殺局。"劍尖挑開道袍領口，露出內襯的楚宮織錦。
    密匣底層的羊皮卷徐徐展開，昆侖山脈地形圖上的朱砂標記，正與三日前趙清漪墜落的城樓重疊。嬴政腕間的磁石棋子突然震顫，上麵纏繞的血色嫁衣碎布被海風掀起，恍若那人墜城時翻飛的衣袂。
    "熒惑守心，祖龍死而地分！"徐福突然癲狂大笑，袖中竄出淬毒匕首直刺嬴政後心。蒙恬的青銅劍堪堪架住利刃，劍身與匕首摩擦出的火星濺落在徐福扭曲的麵容上。
    荊南的墨家飛爪扣住徐福腳踝時，這個素來仙風道骨的男人突然發出夜梟般的怪笑："嬴政！你以為破得了楚國的局？昆侖山上的..."弩箭破空聲截斷狂言，三棱箭簇貫穿咽喉的瞬間，徐福的瞳孔裏倒映出東南海麵逐漸清晰的六桅巨艦。
    "留活口何用？"嬴政收起重弩，海風將他低沉的嗓音送入每個人耳中："墨家不是已拿到想要的東西了麽？"目光掃過荊南緊攥的左手——那裏握著徐福臨死前塞進的玉牌，牌麵螭龍紋與密匣浮雕完美契合。
    暴雨傾盆而下，浪濤中傳來楚語戰歌。荊南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看見嬴政站在最高的礁石上，九旒冠纓在狂風中亂舞如龍。這個即將不惑之年的帝王，背影竟與羊皮卷上朱砂標記的城樓漸漸重合。他忽然想起昨日在鹹陽宮偏殿，趙清漪生前最愛的青銅鼎耳處，還嵌著她墜城時崩飛的磁石耳墜。
    "傳令樓船士。"嬴政的聲音穿透雨幕，蒙恬立即舉起玄鳥旗。二十艘艨艟戰船破浪而出，船首的青銅撞角在雷電中泛著冷光："把那艘楚艦...給朕撞沉。"
    驚雷炸響時，荊南低頭看向玉牌背麵——用燕宮藥水才能顯影的"戌時三刻"字樣正在雨中漸漸模糊。這個時辰，恰是當年趙清漪大婚當日，從邯鄲城頭縱身躍下的時刻。海天交界處的閃電照亮他掌心的紋路，那裏還殘留著鐵龜機關裏燕國暴雨梨花針的硫磺味。
    楚艦甲板上的青銅戰鼓震得浪濤翻湧，戴鬼麵的楚將舉起令旗。突然，所有戰船同時升起繪有星圖的巨帆，占星台紋路在暴雨中泛著磷光。嬴政眯起眼睛，腕間磁石棋子突然飛射而出，吸附在樓船桅杆的青銅部件上。
    "陛下，是磁石陣！"荊南大吼著拋出磁石網，墨家機關船突然橫插進戰陣。兩船相撞的瞬間，楚艦的青銅撞角竟被磁石生生扭斷。蒙恬趁機帶兵躍上敵艦，青銅劍砍在楚兵鎧甲上迸出連串火星。
    嬴政站在顛簸的樓船甲板上，指尖摩挲著趙清漪的嫁衣碎片。當楚將的鬼麵被挑飛時，他瞳孔驟縮——那分明是當年邯鄲賭坊裏，給趙清漪遞過毒酒的魏商之女。
    "你的主子沒告訴你？"嬴政的太阿劍刺入對方肩胛，磁石棋子吸附著劍身嗡嗡震顫："朕最擅長的，就是把魚餌和釣竿一起折斷。"劍鋒擰轉的瞬間，楚將懷中的星圖突然自燃，灰燼拚出的戍衛陣型竟與九鼎裂紋完全契合。
    海麵漂浮的焦木間，荊南撈起半塊刻著燕文的青銅板。嬴政站在浸血的甲板上，看著墨家弟子從楚艦殘骸中打撈出的器物——那些帶著薊城工坊標記的機關部件，正與他腕間磁石棋子相互吸引。
    "徐福到死都以為自己是執棋者。"嬴政突然輕笑，將嫁衣碎片係回腕間。蒙恬呈上的戰利品中，一柄刻著雪姬匕首同款紋路的短刀正在磁力作用下微微顫動。
    荊南擦拭著玉牌表麵的血汙，突然發現"戌時三刻"的刻痕深處，還藏著用趙清漪生辰排列的微雕星圖。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響裏，他聽見嬴政對掌舵水手的命令："轉航，去昆侖。"
    暴雨初歇的夜空突然星河璀璨，九鼎紋路在天幕上若隱若現。嬴政摩挲著磁石棋子，想起那日城樓上趙清漪墜落後，青銅鼎耳吸附住她耳墜時發出的清越鳴響——那聲音此刻正在海風中回蕩，恍如宿命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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