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圭影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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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像浸了血的綢緞裹住芝罘島,海浪拍在礁石上炸開千堆雪沫。徐福的紫檀木冠被海風吹得歪斜,他跪坐在篝火前,三指捏著龜甲在火焰上方來回炙烤,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熒惑守心,奎星犯鬥,此乃大凶之兆啊!"
    三十步外的玄武岩上,嬴政玄色披風被海風掀起銳利弧度。他垂眸看著徐福腳下那堆暗紅晶石——三年前墨家從雲夢澤繳獲的楚國赤磷礦正泛著詭異幽光,那些礦石曾在雨夜滲出過裹著硫磺味的紫色煙霧,熏得三個驗毒的方士七竅流血。
    "陛下請看!"徐福突然高舉龜甲,被烤得發燙的甲片在暮色中泛著紅光。裂紋如蜈蚣般扭曲爬行,竟拚出個歪斜的"凶"字。隨行方士們倒吸冷氣,幾個齊國儒生已匍匐在地,額頭緊貼潮濕的礁石,鹹澀海水滲進他們顫抖的唇縫。
    墨家辯士田襄子冷笑一聲,腰間銅尺當啷作響。這精瘦漢子突然抄起竹筒往火堆潑水,滋啦聲中白霧騰起三丈高。"徐先生好手段。"他兩指捏住龜甲邊緣猛力一抖,三片暗格應聲彈開,磁粉簌簌落在礁石上,"去年壽春城隍廟求雨時,楚巫用這赤磷石把戲騙了三千石粟米。"
    徐福踉蹌後退,後腰撞上尖銳的礁石才驚覺退無可退。田襄子已從夾層抽出半截玉圭,斷裂處晶瑩的樹脂在餘燼映照下泛著琥珀色微光。當"政巡昆侖"四個楚篆映入眼簾時,礁石灘上死一般寂靜,唯有浪濤聲愈發急促,像是楚地巫祝搖響的招魂鈴。
    嬴政緩步走來,鯊皮靴碾過滿地灰燼發出細碎聲響。他接過玉圭時,拇指在"昆侖"二字上重重摩挲,樹脂特有的乳香混著某種陌生香料直衝鼻腔——這味道與上月燕使進貢的西域香料如出一轍,當時裝著香料的犀角瓶內壁還沾著暗紅膠狀物。
    "楚人倒是貼心。"嬴政低語被海風送入每個人耳中,披風下擺掃過徐福顫抖的膝蓋,"連巡狩路線都給寡人標好了。"
    田襄子突然抽動鼻翼,抄起半塊龜甲在礁石上猛磕。暗紅色粉末簌簌落下時,他眼中精光暴漲:"雲夢澤樹脂混著西域龍血膠!這粘合手法..."話到此處戛然而止,銅尺已抵住徐福咽喉,冰涼的金屬緊貼跳動的血管,尺麵上"兼愛非攻"的篆文烙進皮膚。
    浪濤聲中,嬴政信手將玉圭拋給侍從。玄色披風旋出淩厲弧度:"上月燕使貢品裏,就有這龍血膠的味道。"帝王轉身時,佩劍穗子掃過徐福劇烈顫抖的手指,金線流蘇纏住他腕間暗藏的銀鏈——那銀鏈樣式與去年邯鄲虹橋斷裂案中,刺客袖箭上纏著的鏈子分毫不差。
    二十步外礁石後,兩個黑冰台密探正用磁石收集散落的赤磷石。年輕的那個突然低呼:"師兄快看!"年長密探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玉圭斷裂處的樹脂在暮光中竟滲出絲絲金線,宛若活物般緩緩遊動,與趙清漪墜城時耳墜裏迸出的金絲如出一轍。
    "記下來。"年長密探掏出竹簡,狼毫筆尖在"金線紋路"四字上重重頓住,"西域金匠慣用的抽絲法,需用雪山冰泉淬火九次。"
    海浪突然轉急,拍碎在徐福腳邊的礁石上。田襄子的銅尺又進半寸,鋒刃割破皮膚滲出血珠:"說!楚人怎麽弄到西域龍血膠?"
    "墨者明鑒!"徐福額頭抵著冰冷銅尺,冷汗順著鼻尖滴在礁石凹槽裏,"這是三年前雲夢澤..."
    "雲夢澤?"嬴政猛然轉身,披風在暮色中獵獵如旗。他想起項梁困死雲夢澤那日,沼澤裏浮出的楚國戰船殘骸——那些船板接縫處用的金絲混樹脂工藝,此刻正在玉圭斷裂處微微發亮,像極了陰雨天舊傷複發的刺痛。
    徐福突然暴起,袖中寒光乍現。田襄子銅尺橫掃,當啷聲中一柄燕式魚腸劍墜地——劍柄纏著的雙色絲絛,與雪姬刺殺時用的匕首係著同款結繩。嬴政抬腳踏住魚腸劍,靴底碾過劍身刻著的薊城工坊印記,這個動作讓徐福想起墨家床弩炸膛時,帝王也是這般碾碎楚文弩機,飛濺的木屑曾劃破過他的道袍。
    "好個燕楚合謀。"嬴政靴尖挑起魚腸劍,劍鋒在空中劃出銀弧,"去年邯鄲虹橋斷裂用的楚地礦粉,今年倒是換成燕國利器了。"劍身映出他冷峻的眉眼,恰如那日看著雪姬的匕首沒入青銅鼎時,鼎身映出的寒光。
    黑冰台密探突然高喊:"陛下!樹脂裏有東西!"眾人圍攏過去,隻見年長密探用磁石吸起一根金絲。金絲末端粘著半粒朱砂——正是泰山熔鑒時出現的西域朱砂,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幽藍,像極了趙清漪飲下毒酒時,唇角凝結的血珠。
    "傳墨家巨子。"嬴政將金絲繞在指間,冰涼觸感讓他想起那支孔雀簪臨別時刺入掌心的痛楚,"三日內,寡人要看到雲夢澤與西域的漕運圖。"
    暮色徹底吞沒海平麵時,徐福被鐵鏈拖向囚車的背影踉蹌如鬼魅。田襄子摩挲著銅尺上的刻痕低語:"這金絲工藝,倒像是為造飛天木鳶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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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言。"年長密探打斷他,袖中滑出半卷帛書——正是從楚宮查抄的密檔,上麵畫著昆侖山脈與某種西域植物的共生圖。帛書邊角殘留的胭脂印,泛著雪姬最愛的西番蓮香。
    海浪聲中,嬴政凝視掌心金絲。這東西讓他想起趙清漪墜城那日,她耳墜裏藏著的西域金箔——那些金箔熔入九鼎時的青紫色火焰,曾把觀星台的石磚燒出龜裂紋路。帝王突然握緊拳頭,金絲刺入掌心的痛楚與握住淬毒匕首時的感覺驚人相似,那柄匕首至今還收在阿房的暗格裏。
    "啟程。"帝王突然下令,玄鐵護腕撞在劍鞘上迸出火星,"去雲夢澤。"
    馬蹄聲碾碎暮色時,沒人注意到玉圭碎片中的金絲正微微顫動。這顫動頻率與燕宮密道機關齒輪的震動節奏分毫不差,當年阿房就是循著這種震動,找到了藏著和氏璧的密室。年輕密探彎腰拾取碎片,突然發現某條金絲末端蜷曲成"薊"字筆畫——那個血淋淋的"薊"字,曾出現在雪姬最後棲身的破廟牆麵上。
    三十裏外海麵上,楚國使船正在收錨。黑衣探子跪在艙內稟報:"玉圭已碎,金絲現世。"案前老者撫摸著鎏金輿圖上的昆侖標記,嘴角滲出冷笑。他袖中滑落的藥瓶上,赫然刻著燕國狼頭紋——這種紋樣曾出現在刺殺嬴政的死士內甲上,那些屍體被潮水衝上岸時,狼眼位置都嵌著淬毒的銀釘。
    浪濤拍岸聲裏,田襄子突然駐足。他盯著掌心銅尺,尺麵不知何時沾了星點金粉,在黑暗中泛著微弱熒光——這種夜光顏料隻產自西域鬼洞,塗抹在壁畫上能千年不褪,去年商隊帶來的樣品還鎖在墨家機關庫裏。
    囚車轆轆駛過礁石灘時,徐福突然嘶聲大笑。他腕間銀鏈不知何時纏住了鐵欄,鏈墜是個鏤空銀球——與雪姬把玩的熏香球一模一樣。當啷一聲銀球裂開,掉出半片幹枯的西域曼陀羅花瓣,正是墨家典籍記載的製作迷魂散的主料。
    嬴政在鑾駕中睜開眼,指尖金絲突然繃直指向西南。那個方向不僅有雲夢澤的迷霧,更通往昆侖山巔的星隕台——三年前熒惑守心之夜,曾有火球墜落在彼處,砸出的天坑裏嵌著半塊刻滿異域文字的青銅板。
    海風卷著潮濕的鹹味灌入車帷,帝王突然嗅到一絲熟悉的檀香。這香氣與楚宮密檔上的西番蓮香糾纏在一起,讓他想起雪姬最後一次為他撫琴時,琴弦上抹的就是這種混合香料。當時窗外暴雨如注,琴案下的暗格裏,靜靜躺著半卷未完成的西域輿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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