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佝僂的背脊在烈日下繃成一張弓，粗糲指節擦過帆索時迸出幾點火星。他後頸新結痂的刺青被海鹽醃得火辣辣地疼——昨夜那支燒紅的鐵筆烙下薊城徽記時，燕國密使的匕首正抵著他孫兒單薄的胸膛。鹹腥海風裏，他仿佛還能聽見孫兒被堵住的嗚咽。
    "左舷纜繩再查三遍！"蒙毅冷冽的嗓音裹著海風砸在甲板上。年輕密探玄色披風獵獵作響，腰間淬毒的燕尾鏢在日頭下泛著幽藍寒光。老吳眯起昏花的眼，看見那鏢尾雕刻的陰陽魚紋路，喉頭不自覺地滾動。
    白璃赤足點在桅杆橫梁，浸透海水的素紗緊貼腰臀，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她發間青銅齒輪隨著調試機關的動作叮咚作響，鼻尖那顆朱砂痣在陽光下豔得刺目。"戌時三刻潮汐將至，"她突然開口，染著蔻丹的指尖劃過青銅樞紐的饕餮紋，"這改良的治水機關若是再偏半寸......"
    話音未落，老吳布滿裂口的手掌猛然發力。鎏金火折子擦過特製磷石，"嗤"地竄起兩尺幽藍火苗。沾著魚油的帆布瞬間化作咆哮的火龍，熱浪掀翻兩個奔來的水手，他們的慘叫聲被烈火吞沒。
    "薊城萬歲！"老吳癲狂的嘶吼混在爆燃聲裏。他布滿老繭的手掌拍向燃燒的帆索，火星暴雨般灑向堆滿火油的木桶。蒙毅的劍鋒切開濃煙時，正撞見這叛徒將火把擲向彈藥艙。
    "齊人當燕狗，倒是新鮮。"年輕密探左手結出陰陽家離火印，燕尾鏢擦著叛徒耳畔釘入桅杆。鏢尾藍光映出老吳脖頸處蠕動的刺青——那薊城徽記竟像活物般扭曲，皮下似有萬千蛆蟲湧動。
    白璃倒懸在燃燒的主帆下，染血的素手拽動十二根牛皮索。改良機關的青銅樞紐發出齒輪咬合的轟鳴，三十六個雕刻饕餮紋的竹筒破浪而出。"坎位，開！"她厲喝聲中，海水在甲板上空交織成網，蒸騰的白霧裏機關轉動的軋軋聲令人牙酸。
    蒙毅的劍尖抵住老吳咽喉時，瞳孔驟然收縮。叛徒渾濁的眼球泛起詭異的灰白色，嘴角咧開不自然的弧度。"攝魂術？"白璃飄然落地，繡著墨家矩子令的裙裾滴著水。她指尖銀針快若閃電刺入老吳太陽穴，看著黑血從七竅湧出："你們黑冰台倒是把陰陽家的糟粕學了個透徹。"
    濕漉漉的長發掃過蒙毅手背，年輕密探喉結滾動著後退半步。劍鋒挑開老吳衣襟，心口處用鮫人血繪製的暗碼正滲著幽光。他突然握住白璃手腕，將染血的銀針按在暗碼上："墨家不是最擅破解機關？"
    白璃挑眉冷笑，腕間銀鐲突然彈出三寸尖刺。蒙毅迅速鬆手，卻見她旋身甩開發間水珠，青銅齒輪打飛半截燃燒的橫梁。"陰陽家的手若是再這般不規矩，"她跪在滾燙的甲板上扒開灰燼，"下次斷的就不是橫梁了。"
    蔻丹染紅的指尖捏起半塊青銅密令，白璃瞳孔猛地收縮："戌時換防...楚國的虎符紋旁怎會有大月氏冰裂紋？"蒙毅扯下披風裹住灼熱的密令，拇指撫過封印時，陰陽家的解印術在掌心流轉。白璃突然按住他手腕，銀簪在火漆表麵劃出墨家暗符。封印竟如活物般蠕動起來，滲出孔雀藍的黏液。
    "三層火漆，七重封印。"蒙毅聲音低沉，劍穗上的陰陽魚無風自動，"看來昭二十三計劃比我們想的更......"
    "小心！"白璃突然拽著他衣領翻滾避開。燃燒的桅杆轟然砸落，火星在他們方才站立處炸開。蒙毅的後背撞上船舷，鼻尖縈繞著女子發間混著海鹽與硝煙的氣息。白璃單手撐在他耳側，另一隻手已甩出袖中連環弩："桅杆上有第三個人的心跳。"
    淬毒箭矢破空瞬間，血紅裙裾如曼陀羅在桅杆頂端綻放。阿房倒懸著用兩指夾住箭矢，胸前的銀鎖片叮咚作響："七年不見，小璃兒還是這般急躁。"她足尖勾著的纜繩突然崩斷，墜落時揚起的發絲間，蛇形紋路的匕首正抵住白璃咽喉。
    蒙毅的劍鋒悄無聲息貼上阿房後頸，卻見白璃指尖銀針抵在對方心口："姐姐的朱砂痣倒是越發鮮豔了。"針尖映出鎖片上變色的花紋："看來燕宮的測毒器，終究敵不過海風侵蝕。"
    阿房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劃過符節，戌時三刻的狼煙正在海平線升起。"墨家機關術，陰陽解印法，"她紅唇輕啟，吐息帶著曼陀羅的甜香，"再加上大月氏皇族的星圖——你們當真以為能破譯昭二十三計劃？"
    劍穗上的陰陽魚突然與白璃發間齒輪共鳴，在甲板投射出旋轉的星圖。蒙毅的佩劍在海風中長鳴，劍柄凶獸的眼睛泛著紅光。"閣下帶著密令現身，"他手腕微轉，劍刃在阿房頸間壓出血線，"不如說說昆侖水道的暗流裏藏著什麽？"
    白璃突然發力旋身，青銅齒輪割斷阿房一縷青絲。染血的符節殘片在空中劃出弧線，被她按進機關樞紐。"開巽位！"隨著厲喝，饕餮紋竹筒再度破浪而出，激射的水柱在船頭劈開滔天巨浪。阿房的笑聲混在浪濤聲中："小璃兒可知，當年泰山玉牒預言的是雙生......"
    蒙毅的劍鋒突然轉向，劈開從海底射出的淬毒弩箭。白璃拽動牛皮索淩空躍起，十二枚銀針呈北鬥狀釘入甲板。"坤位，封！"她足尖點過燃燒的殘骸，墨家機關陣啟動的轟鳴聲中，孔雀藍幽光吞沒三人身影。
    當符節殘片上的西域星圖與預言重疊時，白璃看見蒙毅劍柄凶獸的眼睛完全變成血紅。昆侖水道翻湧的暗流裏，某種龐然巨物的陰影正緩緩上浮。阿房突然咬破舌尖，鮮血噴在鎖片上的瞬間，整艘船開始劇烈震顫。
    "戌時三刻到了。"蒙毅反手將白璃護在身後，陰陽魚玉佩迸發出刺目白光。阿房的紅裙在罡風中獵獵如旗，她指尖夾著的半張羊皮卷正在自燃："告訴巨子，墨家禁地第三十六根銅柱下......"
    滔天巨浪轟然拍碎未盡的話語。當白璃從鹹澀海水中掙紮抬頭時，隻看見血色裙裾消失在漩渦深處。蒙毅的劍尖挑著半枚青銅齒輪，上麵沾著孔雀藍的黏液——與符節封印滲出的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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