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匣銅扣在火光下泛著詭異油光，蒙毅的鹿皮手套在第三排劍匣邊緣遊走，突然捏住王賁手腕："齊地紫檀木價比黃金，偏用榆木做劍匣？"
    王賁後頸滲出冷汗，喉結在火光下滾動如困獸。他瞥見密探玄色護腕下露出的燙傷疤痕——昨日驗看箭簇時，自己故意打翻淬毒鐵水的場景曆曆在目。"將軍說笑，"他扯動嘴角，指節在劍匣暗紋處摩挲，"榆木防潮......"
    "防潮？"蒙毅突然俯身，鼻尖幾乎貼上劍匣銅扣，暗紅披風在身後卷起腥風，"齊王宮去年進貢的十二方紫檀劍匣，可是你師傅季禺親手所製。"他靴尖猝然踢向暗格機關，鴆羽粉揚起的刹那，王賁抄起鐵錘砸向對方太陽穴。
    鐵錘帶起的勁風掃滅三支火把，暗室頓時陷入半明半暗。蒙毅旋身避開毒粉，斷劍寒光擦著王賁耳畔釘入石牆，劍柄猶在震顫。"楚宮魚膠要摻雲夢澤頭茬蘆葦灰，"蒙毅反手用鐵鏈絞住王賁脖頸，膝蓋頂住他後腰，"熬足七個時辰才能這般透亮。"兩指捏著密信在僅存火把下轉動，琥珀色膠質折射出昆侖山脈紋路。
    王賁突然發出夜梟般的慘笑："黑冰台果然......"話音未落已咬破後槽牙，黑血順著下巴滴在青磚凹坑裏。屍體轟然倒地時，掌心銅符與密信缺口嚴絲合縫，暗室頂棚突然傳來瓦片碎裂聲。
    蒙毅蹲身掰開死者手指，銅符齒痕讓他瞳孔驟縮——三日前臨淄截獲的月氏使團文牒上，火漆印正是這般月牙狀缺口。火把爆開的火星濺到密信金線，帛麵竟浮現出月氏商隊暗語："戌時三刻，泗水碼頭。"
    二十七具劍匣如活蛇翻卷，毒霧混著鐵鏽味彌漫。蒙毅扯下大氅堵住通風口，鹿皮靴踏著劍匣騰挪，每一步都精準踩在《機關要術》記載的離位。"墨家上月改良的九宮陣？"他冷笑，靴尖勾起斷劍刺入東北角劍匣縫隙，"可惜缺了兌位的銅鈴鎖！"
    西北角劍匣轟然炸開，露出背後繪滿星圖的石壁。蒙毅瞳孔映出血色朱砂批注："且末火井，月氏為鑰。"瓦罐碎裂聲從頭頂傳來，醋液如瀑傾瀉，岩壁遇酸顯出的昆侖水道圖竟與三日前阿房跳胡旋舞時，裙擺掃過的沙盤軌跡重合。
    "備馬！"蒙毅踹開鐵門，夜風卷著海腥味灌入暗室。他摩挲銅符齒痕，眼前浮現阿房奉酒時低垂的脖頸——那抹月牙胎記與密信首字"月"的篆文，在記憶裏漸漸重疊成薊城雪夜的逃亡圖。
    二十裏外驛館，阿房對鏡撫過後頸胎記，銅鏡映出她將蠟丸壓入舌底的動作。窗外槐樹影動，她突然扯開衣襟，雪膚上蜿蜒的鞭痕在燭光下如活蛇遊走。"戌時三刻......"她蘸著胭脂在竹簡書寫，未幹的"且末"二字突然被窗外飛來的燕尾鏢釘穿。
    蒙毅在疾馳中攥緊銅符，符上齒痕刺得掌心發痛。泗水碼頭的漁火在遠處明滅，而驛館銅鏡裏，阿房正將發間玉簪抵住喉頭——簪頭彎月映著案上竹簡，簡末"戌時三刻"的投影與岩壁星圖嚴絲合縫。
    暗室醋霧散盡時，親衛舉著火折子驚呼："將軍看這裂紋！"蒙毅俯身細看拓片邊緣，星圖裂紋延伸方向竟與月氏玉璧上的牧馬圖紋路重合。當他指尖撫過"昆侖非終"的楚宮密文時，突然想起趙清漪墜城那日，雪姬匕首在城牆刻下的"受命於天"——兩者筆鋒轉折如出一轍。
    阿房將密信殘片投入香爐，青煙中月氏酋長的虛影正在燕使麵前展開輿圖。"火井鑰匙......"她喃喃自語，突然咬破指尖在銅鏡背麵勾勒——血線蜿蜒成昆侖山脈走勢，與蒙毅手中拓片上的星圖漸漸重合。
    蒙毅突然勒馬，懷中銅符發出蜂鳴。他抬頭望向泗水碼頭，漁火組成的圖案正是岩壁星圖缺失的玄武位。而驛館屋頂，阿房正將染血的銅鏡拋向夜空，鏡麵反射的月光如利劍刺向東海方向——那裏，月氏商隊的桅杆剛剛升起狼頭旗。
    蒙毅靴底碾過青磚縫隙滲出的黑血，指尖突然觸到王賁腰間玉帶鉤的異樣凸起。他猛地扯斷金絲絛帶，青銅獸首機關彈開的瞬間，三枚淬毒銀針擦著耳際釘入石壁。王賁僵硬的右手仍保持著扣動機關的姿勢，指節因用力過猛泛著青白。
    "好個連環殺局。"蒙毅冷笑，用斷劍挑開玉帶夾層，羊皮卷軸滾落時帶出縷縷異香。他屏息用劍尖展開卷軸，瞳孔驟然收縮——圖中標注的九嶷山暗道，竟與始皇帝東巡路線完全重合。
    暗室頂棚的瓦片再次發出細碎響動，蒙毅突然甩出腰間銅符。黑影應聲墜落，喉間插著的銅符還在嗡鳴。死者袖中滑落的青銅羅盤指針瘋狂旋轉，最終定格在驛館方向。
    驛館內，阿房突然捂住心口倒退三步，銅鏡映出她煞白的臉色。她顫抖著扯開衣襟，鎖骨下方新浮現的朱砂痣正與羅盤指針同步跳動。"這麽快就發現了......"她咬破舌尖噴出血霧，血珠在半空凝成北鬥七星圖案，與屋頂漏下的月光交織成網。
    蒙毅躍上馬背時，懷中密信突然發燙。他扯開衣襟，胸口浮現的北鬥血痕與阿房鎖骨下的朱砂痣同時泛起幽光。二十年前驪山古墓中，陰陽家刻在青銅棺槨上的讖語突然在腦海中炸響："雙星照命，血鎖連城。"
    泗水碼頭忽起大霧，月氏商船桅杆上的狼頭旗滲出血色。蒙毅策馬衝入濃霧的刹那，腰間佩劍自動出鞘三寸，劍身映出阿房正在驛館屋頂起舞的身影——她足尖每點一片青瓦，海麵就炸開一道血色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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