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轟鳴聲震得人耳膜生疼，白璃將後背緊貼在濕滑的岩壁上。火把搖曳的光影中，她脖頸處鮫綃軟甲泛著幽藍波紋——那是用墨家特製磁粉浸染七十九遍的珍品，此刻正吸附著岩壁裏滲出的鐵砂，細碎顆粒在甲片表麵拚出詭異的星圖紋樣。
    "水位差七尺三寸。"她指尖劃過青銅量水尺上的星宿刻度，螢石珠在青絲間忽明忽暗，"蒙將軍，這礦脈走向與工部圖紙相差十七度角。"
    蒙恬青銅甲胄上的螭紋突然顫動。將軍劍尚未出鞘，三支淬毒弩箭已破空而至，箭尾雕翎沾著的西域朱砂粉在磁力作用下詭異地轉向，擦著白璃鬢角釘入岩縫。碎石簌簌落下，在她絹靴旁濺起帶著硫磺味的水花。
    "項老三！你他娘屬王八的？縮頭縮腦算什麽好漢！"礦道深處炸響的吼聲裹著楚地口音，震得頭頂鍾乳石簌簌落灰。
    白璃瞳孔驟然收縮。借著磁石墜子的幽光，她看清來人腰間皮囊墜著的青銅鑰匙——那鎖頭形製與三年前趙清漪妝奩上的雙魚紋如出一轍，連牡丹刻痕的深淺都分毫不差。蒙恬戰靴碾碎腳邊陶片，生鏽的鐵砂在磁力牽引下聚成完整的楚國王室徽記，赫然是振翅欲飛的三足金烏。
    項籍赤膊上的饕餮紋隨著肌肉起伏蠕動，仿佛要掙脫皮膚吞噬眾生。他佝僂著背賠笑時，後頸處有道蜈蚣狀的舊疤在火光下若隱若現："軍爺，這廢礦洞三天兩頭塌方，小的們也是混口飯吃......"
    "帶路。"蒙恬劍尖抵住他喉結，寒光映出岩壁上密集的鑿痕。白璃鼻翼微動，嗅到沉香味混著硫磺氣息——正是楚宮熏衣秘方摻了昆侖硝石的味道，當年項梁詐降時衣襟間也飄著這般氣息。
    項籍轉身刹那，白璃指尖在蒙恬甲胄上輕叩三下。這是墨家最高級別的警示暗號，甲片相擊聲藏著隻有他們懂的韻律：楚將後裔，三足金烏，項氏嫡係。
    礦道陡然下傾四十五度，白璃絹靴故意踩中水窪。泥點濺在項籍腳踝舊疤上，那道本該死寂的傷痕突然抽搐如活物。她量水尺上的磁針瘋狂擺動，指向右側凸起的玄武岩，岩縫中滲出帶著鐵腥味的暗紅液體。
    "將軍小心右翼！"
    岩壁翻轉的轟鳴聲中，兩百具青銅弩機森然列陣。蒙恬瞳孔收縮——每具弩機底座都烙著楚國王室獨有的火焰紋，箭槽裏淬毒箭鏃泛著幽綠光澤，正是雲夢澤特有的鬼麵蟾毒。
    項籍突然暴起，鑰匙串裹著勁風砸向白璃麵門。蒙恬旋身格擋的瞬間，壯漢扯動壁燈鐵鏈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閘門轟然墜落激起丈高水花，暗河水從頭頂裂縫傾瀉而下，眨眼間水位已漫過腰際。
    "墨家小娘們不是會機關術嗎？"項籍的狂笑在水幕中扭曲變形，"給你半炷香，若能破這"天河倒灌"局，老子把項上人頭送你當夜壺！"
    白璃青絲散開纏住量水尺，發間螢石珠撞在岩壁上迸出火星。她猛地扯開衣襟係帶，鮫綃軟甲上的磁石片"哢嗒"吸附出岩壁暗藏的鐵管走向，幽藍紋路在胸前拚出完整的機關脈絡圖。
    "東南巽位，七尺三寸！"她將虹吸銅管咬在齒間，含糊不清的喊聲混著血腥味。蒙恬暴喝揮劍，重劍劈砍的火星中，岩壁崩裂處露出碗口粗的鑄鐵管道，表麵密密麻麻刻著燕國工坊的鷹隼徽記。
    項籍臉色驟變，抄起淬毒弩箭就要擲出。白璃卻已旋開發簪機關，三節虹吸銅管"哢嗒"咬合成丈餘長的導流器。洪水突然轉向衝進熔爐區，通紅的劍胚遇水炸裂，飛濺的鐵渣點燃堆放的桐油，火舌瞬間吞噬整片工坊。
    "不——！"項籍的獰笑變成慘叫。他精心布置的陷阱正在反噬主人，楚國戰車圖紙在烈焰中卷曲焦黑，鑲著翡翠的機關匣在火海裏發出爆鳴。蒙恬劈開火幕時，白璃正跪在角落——青銅匣上的雙魚鎖孔泛著冷光，牡丹刻痕與趙清漪陪嫁妝奩上的紋飾完美重合。
    "追！"蒙恬劍鋒挑飛項籍半邊頭皮，鮮血濺上岩壁的刹那，竟顯出一幅完整的戰車陣型圖——正是用磁粉混著人血繪製的秘圖，遇高溫才顯現的陰毒機關。
    白璃指尖撫過青銅匣內側刮痕。楚篆刻著的"九鼎現，周墓......"戛然而止，斷裂處殘留的燕國特製綠鬆石粉末，與三年前薊城之變時雪姬匕首上鑲嵌的寶石如出一轍。
    暗河深處傳來項籍嘶吼："告訴嬴政！楚人的劍永遠指著鹹陽！"回聲在礦洞中層層疊加，竟似千萬冤魂齊聲呐喊。
    蒙恬劈開垂落的鐵索，卻發現白璃盯著塌陷的暗格——成捆的楮皮紙包裹著密信，火漆印是燕宮玄鳥紋。最上方那封的收件人處，赫然用楚文寫著"薊城·雪"，字跡與趙清漪臨終血書上的筆鋒轉折完全一致。
    "這是......"蒙恬劍尖挑起信箋，寒鐵映出白璃驟然蒼白的臉色。
    量水尺突然劇烈震顫，白璃仰頭望向頭頂岩縫。帶著磁粉的水流滲出，在火把映照下凝成星圖紋樣——正是趙清漪當年在邯鄲城頭用骨哨傳遞情報時畫的標記，每個星位都對應著驪山地宮的密道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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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請看這裏。"她蘸取岩壁滲水，在戰車圖紙空白處塗抹。隱形藥水遇磁粉顯影，竟浮現出昆侖山脈的礦道圖，某處缺角與九鼎裂紋完全契合，仿佛冥冥中有雙手在拚合散落的曆史殘片。
    暗河轟鳴聲突然加劇。白璃將青銅匣塞入懷中時，指尖觸到匣底凸起——那形狀分明是雪姬匕首柄端的青龍紋。冰涼觸感讓她想起那個雨夜，趙清漪握著同款匕首抵在自己喉間，眼中卻含著淚："璃兒，記住九鼎真正的秘密在......"
    "小心落石！"蒙恬的暴喝打斷回憶。將軍重劍舞成光幕，劈開墜落的鍾乳石。火星四濺中，白璃瞥見項籍殘破的衣角消失在暗河拐角，他逃跑的方位正對著礦圖標注的"死門"。
    "他跑不了。"蒙恬抹去臉上血汙，劍鋒指向岩壁某處凸起，"這礦洞用的是墨家三代前的機關布局，每條暗道都有......"
    話音未落，整座山體突然劇烈震顫。白璃懷中青銅匣發出尖銳嗡鳴，匣蓋自動彈開半寸，露出內裏旋轉的星盤。磁針瘋狂指向西北方位，那裏正是昆侖山脈在礦圖上的標注點。
    "將軍，這震動不是塌方！"白璃突然高喊，"是九鼎共鳴——驪山地宮出事了！"
    蒙恬劍柄螭紋應聲碎裂，露出內藏的磁石棋子。棋子懸浮空中拚出卦象，正是《洛書》記載的"地龍翻身"凶兆。將軍臉色鐵青，重劍劈開最後一道石閘："速回鹹陽！項籍不過螻蟻，九鼎才是......"
    暗河深處突然傳來項籍癲狂的笑聲，混著青銅機關咬合的轟鳴："晚了！當你們踏入礦洞那刻，祭壇就已經......"
    爆炸的氣浪掀翻三人。白璃在昏迷前最後看到的畫麵，是岩壁上浮現的完整星圖——北鬥第七星的位置，赫然刻著趙清漪的小字批注："政非周裔，九鼎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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