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峽穀的峭壁在暮色中泛著鐵青色，嬴政勒住韁繩時，青銅甲胄上的冰晶簌簌墜落。他望著前方潰逃的匈奴騎兵，指節在劍柄敲出三長兩短的暗號——這是三日前攻破匈奴王帳時，與蒙恬約定的誘敵信號。寒風吹動他玄色披風，露出腰間懸掛的玉璜，那是趙清漪臨終前用血浸透的護身符。
    "陛下，追不得。"阿依娜策馬貼近，狐裘領口沾著草屑。她說話時耳垂上的紅玉墜子晃得人眼暈，那是蒙恬從匈奴祭壇火堆裏搶出的戰利品，此刻映著殘陽如一滴凝固的血。"您聽這風聲——"她突然揚手，腕間銀鈴在朔風中紋絲不動，"連鈴鐺都啞了。"
    蒙恬的玄甲騎兵在百步外揚起煙塵。年輕將軍抹去眉骨血跡，青銅麵具下傳出悶笑："美人兒怕了？昨夜砍左賢王腦袋時，你的彎刀可沒抖過。"他故意晃了晃馬鞍上懸掛的首級，腐爛的眼眶裏正有蛆蟲蠕動，"要不把這寶貝送你當耳墜？"
    阿依娜忽然翻身下馬，鹿皮靴陷進半融的雪泥。俯身時墨色長發垂落腰際，緊束的胡服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狼爪印深三寸，是頭狼負重疾奔。"她染血的指尖從岩縫拈起灰白毛發，突然將發絲含入口中輕抿，"血腥味混著硫磺——狼群在示警！"
    嬴政眯眼打量兩側山崖。枯藤在朔風裏簌簌作響，像千萬條垂死的蛇纏住岩壁。他忽然揚鞭指向潰軍："蒙恬，派兩隊輕騎佯追。"
    "諾！"
    令旗揮動的刹那，阿依娜腕間銀鈴驟響。淒厲狼嚎刺破山穀的瞬間，數十個燃著火球的草垛從峭壁滾落！蒙恬的嘶吼被箭雨破空聲淹沒："舉盾！"
    阿依娜旋身躍上嬴政戰馬，狐裘大氅在箭鏃間翻卷如血浪。嬴政隻覺頸側一涼，三支羽箭擦著她肩頭釘入馬鞍，箭尾白翎距他咽喉僅差半寸。"陛下可知這箭陣來曆？"她突然輕笑，染血的唇幾乎貼上嬴政耳垂，"三年前邯鄲城破，趙偃就是用這種三疊陣..."
    "點火！"蒙恬的青銅麵具被火箭映得通紅。三百弩手同時扣動懸刀，火流星劃破暮色咬住峭壁枯藤——那些藤蔓早被猛火油浸透三日，此刻轟然騰起十丈火牆！燃燒的枯藤竟在空中交織成巨大燕國圖騰，火光中現出密密麻麻的弩機孔洞。
    慘叫聲從頭頂傳來。著火的匈奴兵像熟透野果墜落，有個千夫長摔在嬴政馬前，焦黑的皮甲上粘著未燃盡的鐵箭。"薊城工坊的雙魚紋。"嬴政用劍尖挑起箭杆冷笑，"燕人倒是舍得下本錢。"劍鋒突然轉向阿依娜咽喉，"你說是嗎？"
    阿依娜不避不讓，任由劍尖抵住肌膚："陛下該先看看這個。"她突然扯開衣襟，鎖骨下的舊箭疤在火光中泛著青紫，"三個月前冰河遇刺，同樣的箭毒。"傷口隨著呼吸起伏，宛如振翅欲飛的蝴蝶。
    破風聲與蒙恬的驚呼同時襲來。嬴政抱著阿依娜滾落馬背的刹那，七支鳴鏑釘入他們方才的位置。百步外的山隘處，幸存的匈奴千夫長拉滿第二張弓，箭頭淬著幽藍寒光。"找死！"蒙恬擲出的青銅劍貫穿匈奴人咽喉，血瀑噴上岩壁時，那具屍體竟詭異地轉向東方跪倒——正是薊城方位。
    阿依娜喘息著掰斷肩頭箭杆："陛下...看箭鏃..."精鐵打造的箭頭刻滿雲雷紋，朱砂填嵌的溝槽裏泛著紫光。嬴政瞳孔驟縮——這是燕國巫祝祭祀用的血咒符文！他突然掐住阿依娜下頜："你早知道這是燕丹的手筆？"
    "臣妾更知道..."阿依娜突然咳出黑血，染著蔻丹的指尖撫上嬴政手背，"陛下腰間玉璜在發燙。"果然，趙清漪遺留的玉璜正泛著詭異紅光，與箭鏃紫芒交相輝映。
    蒙恬突然扯開匈奴千夫長的皮甲。焦糊味裏混著鐵腥氣，他劍尖挑起的半截鐵箭上，"薊城工造"銘文正在滴血。"與琅琊台繳獲的密信火漆紋如出一轍。"蒙恬的聲音發沉，"二十日前那批刺客..."
    轟鳴聲打斷了他的話。燃燒的枯藤終於燒塌半麵山壁，無數碎石裹著匈奴屍骸傾瀉而下。阿依娜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起身："墨家機關道！地裂要吞..."她突然咬破舌尖，將血噴在腕間銀鈴上，鈴聲竟與遠方狼嚎共鳴！
    裂穀在秦軍陣前驟然張開！嬴政橫抱著阿依娜躍上蒙恬戰馬時，瞥見裂縫中青銅齒輪的冷光——正是墨家巨子上月進獻的"璿璣樞"製式。"抓緊！"蒙恬揮劍砍斷韁繩。受驚的戰馬人立而起，阿依娜染血的指甲深深掐進嬴政手腕，在他掌心劃出帶血的密文。
    "是燕國宮廷的魚鳥篆。"嬴政眯起眼睛，看著懷中人蒼白的唇無聲開合。毒性蔓延的脈絡已爬上她脖頸，與五日前祁連山火場留下的燒傷疤痕交融成詭異圖騰。他突然扯下玉璜按在阿依娜傷口，青煙驟起間，紫血竟逆流回箭孔！
    玄甲騎兵變陣為鋒矢突擊。弩手以三疊陣輪射開道，箭雨掠過嬴政頭頂時，他忽然想起趙清漪臨終預言："狼煙起處，必有燕影。"懷中的銀鈴突然發出清越長鳴，與驪山地宮裏徐福調試水銀江河時念誦的咒文一模一樣！
    "速回九原城！"蒙恬的嘶吼在峽穀回蕩。嬴政低頭凝視阿依娜逐漸渙散的瞳孔，她指尖最後的筆畫拚出"雪姬未死"。裂穀在此刻轟然閉合，最後一絲天光裏，嬴政看見岩壁上未燃盡的燕國圖騰——那竟是半幅昆侖墟地圖，與《洛書》殘卷記載的星圖完美契合！
    蒙恬突然勒馬："陛下看那！"隻見地裂閉合處升起青煙，在空中凝成燕國圖騰。阿依娜腕間銀鈴無風自動，竟牽引著青煙重組為西周金文。嬴政撫過玉璜上突然顯現的裂紋，冷笑出聲："昆侖墟...墨家...燕丹..."他忽然扯斷銀鈴拋向空中，"朕倒要看看，是你們的機關快，還是大秦的鐵騎快！"
    銀鈴墜地碎裂的刹那，九原城方向突然升起三道狼煙。阿依娜在嬴政懷中艱難睜眼，染血的唇勾起弧度："陛下...賭贏了..."話音未落，遠山傳來震天動地的馬蹄聲——大秦黑旗如潮水漫過山脊，竟是王翦的援軍提前三日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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