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宮藥廬十二重鮫綃帷幔無風自動，青銅鶴嘴燈吞吐的藥霧在梁柱間凝成蛛網。嬴政斜倚玄玉榻，龍紋大氅滑落腰間，脖頸處蛛網狀的青紫脈絡正隨著呼吸起伏，仿佛皮下有千百條毒蟲在啃噬骨髓。他指尖深深掐入軟榻金絲繡紋，喉間溢出壓抑的悶哼，每聲喘息都帶著冰碴碎裂的脆響。
    "陛下飲了這碗血藤湯罷。"阿依娜赤足踏過滿地冰晶，雪白腳踝上的銀鈴在寒氣中凝著霜花。她將瑪瑙碗抵在染著丹蔻的唇邊輕吹，紅紗下腰肢如月下曼陀羅搖曳，腕間新割的傷口滲出淡金血珠，滴入湯藥時竟發出金石相擊的脆響。那血珠墜入藥湯的刹那，水麵浮起細密金紋，宛如活物般遊向碗沿。
    白璃突然從藥櫃陰影中閃出，玄鐵護腕撞得藥碗鏗然作響："且慢！"她束發的銀鏈掃過嬴政蒼白的臉，墨色勁裝裹著玲瓏曲線，腰間磁石佩嗡嗡震顫如蜂鳴，"這血裏摻了雲夢澤千機引，遇寒毒則化蠱——"
    "放肆！"阿依娜反手扣住白璃腕脈，金鐲彈出三寸銀針直刺命門。她耳垂上的孔雀石墜子撞得亂響，鎖骨處燕形烙印在燭火下泛著血光："你們中原女子慣會妖言惑眾！"銀針堪堪刺破肌膚時，白璃突然旋腕翻掌，指尖磁石粉灑向對方眼眸。
    嬴政突然劇烈嗆咳，指縫滲出的血珠在錦帕上凝成冰碴。太醫令捧著藥杵的手一抖，紫銅藥臼裏搗碎的雪蓮汁液濺落青磚，蝕出焦黑孔洞。那腐蝕痕跡蜿蜒如蛇，竟與薊城工坊特製毒液同出一轍。老醫官佝僂著背欲退，卻被帝王突然掃來的眼風釘在原地。
    "都給寡人......"帝王抓起案頭玉鎮紙砸向藥爐，卻在半空脫了力。青銅蟠螭紋藥爐被震得嗡嗡作響，爐蓋縫隙突然噴出腥臭綠霧。阿依娜驚呼著撲向嬴政，腕間鮮血滴在他唇上泛起金芒，淡金色血痕如活物般鑽入皮下。她染著蔻丹的指甲劃過帝王喉結，在蒼白的皮膚上留下三道血痕："陛下莫怕......"
    白璃旋身甩出磁石粉，青霧中爆開劈啪聲響。她足尖點地躍上橫梁，腰間磁石佩"哢嗒"裂開，十二枚淬毒銀針呈北鬥狀釘入藥爐："此爐內壁刻著楚巫咒文，分明要引蠱入髓！"銀針入爐的刹那，爐身浮現血色咒文，每個楚篆都似在扭動掙紮。
    藥爐轟然炸裂的刹那，阿依娜將嬴政護在身下。碎片劃破她後背紅紗，數十道血痕在雪膚上綻開，淡金色血液滴落時竟腐蝕得青磚嘶嘶作響。白璃淩空翻卷避開毒液，玄鐵護腕擦過梁柱，刮下一片青銅殘片——赫然刻著"昭"字楚篆，轉折處粘著半隻僵死的蠱蟲。那蟲屍八足蜷曲，口器還沾著冰晶碎末。
    "陛下！"太醫令突然尖叫。嬴政心口處凸起雞蛋大的鼓包，皮膚下遊走的黑線匯聚成猙獰鬼麵。他嘔出的血塊裹著蠕動細蟲，落地即化冰晶。阿依娜咬破舌尖混著鮮血吻上他的唇，淡金血液順著嘴角流下時，鼓包竟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她染血的指尖描摹帝王眉骨，聲音甜膩如蜜："臣妾的血......最合陛下龍體......"
    "妖女還敢下咒！"白璃甩出銀鏈纏住阿依娜脖頸，鏈梢磁石擦過她腕間傷口。淡金血滴在嬴政心口，鼓包猛然炸開，三條黑蟲竄向太醫令官靴——那靴麵暗紋正是薊城工坊獨有的雙魚交尾圖。老醫官踉蹌後退，官靴踏碎滿地冰晶，鞋底昆侖朱砂在青磚上印出半枚燕國符印。
    太醫令哆嗦著剖開藥渣，犀角刀挑出一團黏膩黑物："這...這是雲夢澤子母蠱！母蠱遇磁石則僵，子蠱需以飼主心血......"刀尖顫抖著剖開蟲屍，內裏竟滾出半顆珍珠，珠麵刻著楚國巫祝符文。
    白璃劍尖挑起蠱蟲殘骸抵住阿依娜咽喉："楚語咒文、雲夢蠱毒、還有你這異族妖血——"她一腳踢翻藥櫃，數十個貼著"羋"字封條的瓷罐滾落在地，罐底雲夢澤熏香紋樣在燭火下泛著幽光。碎片割破她小腿，鮮血滴在瓷片竟顯鳳凰紋路。
    阿依娜突然淒聲長笑，腕間傷口迸裂，淡金色血霧噴濺在梁柱竟顯楚國巫紋："你們秦宮上下，誰的血是幹淨的？"她扯開衣襟，心口燕國圖騰在血光中蠕動如活物，那燕尾紋路與玉璋缺口嚴絲合縫："白姑娘不妨驗驗自己的血！"
    驚雷劈開夜幕，照亮白璃瞬間慘白的臉。她腕間磁石佩突然爆裂，碎片割破掌心，鮮血滴在蠱屍上騰起紫煙。太醫令驚呼著倒退三步——那攤血正緩緩聚成鳳凰紋樣，與雪姬投爐時火焰顯影的"受命於天"筆跡嚴絲合縫。血珠順著劍柄滴落，在地麵楚巫符文間灼出焦痕。
    嬴政在此時猛然睜眼，琥珀色瞳孔映出阿依娜脖頸間浮動的金線。他掐住她按在藥案上，案上龜甲"哢嚓"裂成兩半："說！羋昭許了你什麽？"龍涎香混著血腥彌漫，帝王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阿依娜染血的指尖卻撫過他心口："陛下不如問問白姑娘..."她突然貼近嬴政耳畔，紅唇輕啟時吐氣如蘭："為何她的血能催動燕國噬心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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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璃揮劍斬斷三重帷幔，紫色藥液在地麵楚巫符文間匯成卦象。劍穗迸出的火星照亮她淩厲眉眼："三年前驪山溫泉宮，給陛下種下寒毒的分明是你這個燕國細作！"劍鋒劃過阿依娜耳際，削下半片孔雀石墜子——內裏嵌著的燕宮玉環與雪姬遺物成雙成對。玉環落地脆響，滾到太醫令腳邊時突然裂開，露出半卷帛書殘頁。
    狂風卷著暴雨撲滅燭火，黑暗中響起嬴政沙啞的笑聲。他徒手捏碎心口鼓包，捏著半截蠱蟲湊近阿依娜唇邊："好個雙生蠱..."鮮血順著帝王下頜滴落，在阿依娜雪膚上燙出紅痕，"你們姐妹二人，究竟誰才是母蠱宿主？"蠱蟲殘肢在他掌心扭動，口器突然噴射毒液，卻在觸及淡金血液時化作青煙。
    驚雷劈中殿外古槐，火光映亮三人糾纏在繪著山海經的牆壁上。阿依娜腕間金鐲裂開，半枚燕國虎符滾落藥渣；白璃袖中滑落的磁石粉在血泊聚成"羋"字；而嬴政掌心的蠱蟲，正緩緩爬向太醫令瑟瑟發抖的官靴——那靴底沾著的昆侖朱砂，與礦洞標記如出一轍。老醫官突然慘叫，靴麵雙魚紋竟活過來般撕咬他的腳踝。
    "夠了！"帝王突然暴喝，琥珀色瞳孔轉為赤金。他徒手捏碎蠱蟲，粘稠汁液順著指縫滴落時竟腐蝕得青磚騰起白煙："傳寡人令——"話音未落便咳出黑血，昏厥前最後瞥見的是白璃染血的掌心，那鳳凰紋路正與阿依娜心口圖騰首尾相銜。暴雨擊打窗欞的聲音裏，藥廬梁柱突然浮現血色楚篆，每個字都在往下滲著淡金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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