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玉碎天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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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將疏勒河兩岸的赤岩曬得發白,蒙恬策馬立在高崖時,正看見匈奴人的狼煙貼著河西斷崖爬升。三十丈寬的江麵突然發出地龍翻身般的悶響,渾濁的浪濤竟似被無形巨口吞噬,裸露出爬滿青苔的河床。對岸匈奴水寨的牛皮鼓震得沙粒亂跳,赤膊水鬼們站在斷流處,衝著秦軍方向撒尿,腥臊的水線在滾燙的岩石上滋滋作響。
    "稟將軍!上遊鷹嘴岩崩了!"斥候滾下馬背時,皮甲縫隙還卡著半片魚鱗,"河床裂縫裏滲著硫磺味!"
    蒙恬的拇指摩挲著劍柄螭紋,青銅劍鞘在烈日下燙得灼手。他忽然抓起馬鞍旁的水囊猛灌兩口,清冽的泉水順著下頜流進鎖子甲,在胸甲上洇出深色水痕:"傳令全軍——取水時每伍需配兩名弩手。"
    "將軍不可!"副將急得拽住韁繩,甲片刮擦聲刺耳,"匈奴人炸岩斷流,分明是要誘我軍取水時伏擊!您聽這鼓點——"他指向對岸漸急的牛皮鼓聲,"他們在催命!"
    蒙恬突然甩出水囊,牛皮囊在空中劃出弧線,正砸在副將頭盔上發出悶響。水珠順著鐵胄紋路淌進領口,副將卻不敢抬手擦拭。"三十萬大軍無水,三日便成枯骨。"蒙恬反手抽出馬鞭指向對岸,鞭梢銅刺在烈日下泛著寒光,"傳墨家工匠,兩個時辰內架起十座浮橋!若誤了時辰..."他忽然扯過副將護頸皮繩,將人拽到馬頭齊平處,"就拿你的血來潤軍旗!"
    親衛剛要應聲,忽聽得身後傳來齒輪咬合的哢嗒聲。八頭木牛流馬拖著的青銅戰車破塵而至,墨家巨子玄鐵麵具折射著冷光,車頂十六麵旋轉的水鏡將日光折成七彩光輪,照得崖壁上的秦篆"玉門"二字忽明忽暗。戰車經過處,沙地上留下深達三寸的轍痕,滲出帶著冰碴的地下水。
    "上將軍可知疏勒河底藏著三條暗流?"巨子躍下車轅時,鬥篷下擺掃過滾燙的砂石,發出焦糊味,"水龍車改道,可比浮橋快上三刻。"
    蒙恬的劍鞘突然抵住戰車銅管。冰涼的管口正滲出細密水珠,在沙地上蜿蜒出蛇蛻般的濕痕:"三日前你說機關獸需百斤昆侖玉,如今倒舍得用在這水車上?"劍尖挑開銅管接縫,寒霧噴湧而出,露出內壁鑲嵌的玉片——那凶獸饕餮的第三隻眼,分明嵌著與阿依娜耳墜同源的青玉。玉瞳在日光下流轉著詭譎的幽藍,恰似月前鹹陽宮宴上,雪姬獻舞時裙裾間閃動的珠光。
    巨子袖中突然彈出青銅尺,鐺地架住劍鋒。兩件兵刃相擊處迸出青紫色火星,竟在空中凝成短暫的鳶鳥形狀。"將軍既認得燕宮汗玉工藝,當知此物運轉時..."話音未落,對岸傳來匈奴人的哄笑。幾個水鬼舉起陶罐豪飲,酒液順著胸口的墨色刺青流淌,在烈日下蒸騰起帶著腥味的白霧。
    蒙恬瞳孔驟然收縮:那些扭曲的蜈蚣圖騰,與三日前在阿依娜鎖骨下發現的燙傷疤痕,竟有八分相似。他忽然翻轉劍身,用劍脊拍向巨子麵具:"先生這水龍車,莫不是要用昆侖玉引地脈陰氣?"
    玄鐵麵具被拍得歪斜三分,露出下頜處淡金色的舊疤。巨子扶正麵具時,袖中機括輕響,十六麵水鏡突然轉向對岸:"半日太久。"蒙恬的劍尖劃過水龍車轉軸,青藍色火星濺在巨子玄色鬥篷上,燒出七個北鬥狀的孔洞,"我要他們即刻溺斃在酒囊裏。"
    當第一組青銅齒輪楔入河床時,三百力士的號子驚飛了崖頂禿鷲。蒙恬按著劍柄看昆侖玉軸泛起冰裂紋似的藍光,每轉一圈就有水珠從玉質紋理滲出——這分明是燕國宮廷才有的"汗玉"工藝。他忽然捏碎袖中玉珠,碎屑順著指縫灑在滾燙的沙地上,竟凝成九枚北鬥星狀的結晶。
    "將軍!"親衛統領突然指著對岸驚呼。匈奴水寨箭塔上,有個背紋神樹的壯漢正拉滿牛角弓,箭簇綁著的火把在烈日下泛著幽藍。那人的刺青在動作間扭曲,神樹枝條竟似在皮下蠕動。
    巨子的青銅弩機搶先發出機括聲,弩箭卻射偏三寸釘入箭塔木樁。蒙恬反手奪過親衛的穿雲弩,弓弦震響的刹那,那匈奴人咽喉已綻開血花。燃燒的箭矢墜入幹涸河床,轟地點燃埋藏的火油,火蛇順著裂縫直撲秦軍陣地,熱浪掀飛了三名力士的皮帽。
    "啟閘!"巨子揮動令旗的刹那,地底傳來巨龍蘇醒般的轟鳴。十八道水柱衝破龜裂的河床,裹著千年沉沙撲滅火焰。蒙恬望著滔天巨浪如天罰般砸向匈奴水寨,忽然想起鹹陽宮那日:陛下撫摸著西域沙盤上未完成的河道,指尖正停在"且末"二字。破碎的箭塔木料隨波浮沉,竟拚湊出半幅昆侖山形圖。
    "留活口!"蒙恬的暴喝被浪聲撕碎。親衛駕著牛皮筏衝過殘流時,水鬼頭目正從傾塌的箭塔躍下。那人背上的神樹刺青在浪花中泛著靛藍幽光,枝條末端竟生出細密的血絲。
    蒙恬的箭尖抵住他咽喉蛇紋刺青的瞬間,突然瞥見刺青邊緣的雲紋——與阿依娜燙傷疤外圍的焦痕嚴絲合縫。箭鏃輕輕劃過皮膚,帶起一串血珠,那血落在滾燙的箭杆上竟凝成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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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侖奴永不為秦犬!"水鬼頭目咬碎槽牙的刹那,巨子的弩箭搶先洞穿其膝蓋。蒙恬的餘光瞥見巨子收弩時顫抖的手指——玄鐵麵具下傳出粗重的喘息,像台瀕臨崩解的機關。血水順著弩機凹槽流淌,在青銅表麵蝕出"且末"兩個篆字。
    親衛扒開水鬼殘破的皮甲時,靛藍色液體正從神樹刺青滲出。蒙恬用劍尖挑起半片染血的麻布,突然反手刺向巨子咽喉:"先生對昆侖紋路倒是熟悉得很?"劍鋒擦過麵具邊緣,在玄鐵表麵犁出五道火星。
    青銅尺與劍鋒相撞迸出火星,巨子麵具下的聲音突然沙啞:"將軍不妨看看布角。"焦黑的槐葉紋在烈日下清晰可辨——與去年截獲的燕國密信火漆印記如出一轍。蒙恬的劍勢稍滯,忽聽得廢墟深處傳來親衛統領的驚呼:"地窖有青銅匣!"
    蒙恬踹開腐爛的橡木門時,青銅匣上的雙魚紋正在水光中遊動。當他用劍鞘挑開匣蓋時,半塊燕國虎符壓著的羊皮卷突然自燃,血寫的"昆侖"二字在幽綠火焰中化作飛灰。灰燼飄落在劍刃上,竟發出編鍾般的清鳴。
    巨子的玄鐵麵具突然貼近,呼出的白氣在劍身凝成霜花:"將軍可曾見過這種火磷?"蒙恬的劍柄已抵住對方咽喉,借著地窖裂隙透入的天光,他看見青銅匣內壁沾著胭脂色結晶——正是阿房去年生辰時,雪姬獻上的燕宮秘製口脂。那抹嫣紅在幽暗中微微發亮,恍若月前鹹陽宮變那夜,趙清漪自刎時濺在帷幔上的血痕。
    劍鋒突然轉向劃開巨子袖口,一截纏著金絲的手腕暴露在塵埃中。金絲編織的紋路,恰是邯鄲城破那日,從燕太子丹書房搜出的密圖邊飾。"先生這金絲繞腕的技法..."蒙恬忽然收劍入鞘,劍穗玉玨叮當相擊,"倒與邯鄲城那位故人相似。"
    崖頂突然傳來鷹唳。蒙恬抬頭望去,一隻海東青正抓著染血布條掠過殘陽。當巨子悄然撫平袖口褶皺時,蒙恬的佩劍已挑開他後頸衣領——三道淡金色抓痕在暮色中若隱若現,與驪山皇陵壁畫上,周穆王降服西王母坐騎的爪痕別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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