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烽燧血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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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打翻的硯台,將陰山北麓層層浸染。扶蘇勒住嘶鳴的踏雪烏騅,玄色大氅被山風掀起一角,露出內襯朱雀紋——那是父王滅楚時繳獲的戰利品。十二丈高的烽燧台上,三道狼煙筆直刺破雲層,在晚霞中泛著詭異的硫磺黃。
"公子且看!"阿依娜突然揚鞭指向烽燧。她今日束著月白窄袖胡服,銀線繡的蔓草紋從腰封攀至肩頭,九色石手鏈隨著動作叮咚作響,"尋常狼煙該是青灰色,這煙裏摻了曼陀羅花粉。"
話音未落,高台上傳來骨骼碎裂的悶響。兩名戍卒竟將長戈捅進同袍腹腔,癲狂的麵容在煙霧中扭曲如惡鬼。更多士卒揮舞著環首刀劈砍空氣,刀刃撞在夯土牆上迸出火星。
阿依娜扯下披帛浸入水囊,絲綢吸飽清水後泛起珍珠般的光澤。濕帛蒙住她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琥珀色眸子:"半刻鍾就能讓人見血發狂。"鹿皮靴蹬著岩縫縱身而上,銀鏈纏住垛口凸起時,發間紅瑪瑙額飾在暮色中劃出血色弧光。
扶蘇的鳴鏑破空三響,親衛鐵騎如黑潮湧向山腳。他搭箭瞄準煙霧最濃處,箭簇卻遲遲未發——那抹月白身影正貼著夯土牆遊走,纖腰幾乎折成彎弓,避開癲狂戍卒劈來的刀刃。
"妖女壞我大事!"假扮戍卒的細作從陰影中衝出,彎刀直取阿依娜後心。女子突然旋身甩出銀鏈,斷珠劈裏啪啦砸在細作麵門。趁其遮擋之際,她反手將鹽袋擲入火堆,硫磺味頓時被艾草灰壓製。
扶蘇的箭就在這時穿透細作右肩。三棱箭簇卡在鎖骨間,將人釘死在"受命於天"的銘文磚上。親衛順著雲梯攀上高台時,正看見阿依娜割斷最後一截引煙竹管——她的銀鏈纏著三把環首刀,靴尖還挑著個抽搐的癲狂士卒。
"查驗屍體。"扶蘇劍鞘挑起細作下顎,忽然瞥見其耳後褪色的刺青。那是雲夢澤水匪特有的標記,去年項梁詐降時,困死沼澤的楚軍屍體上也有同樣紋路。
阿依娜的匕首已劃開軍靴夾層。羊皮卷墜地的瞬間,她腕間九色石突然發燙——這是樓蘭巫女感應秘寶時的征兆。扶蘇的劍卻比她更快,寒刃貼著頸側劃過,在羊皮上割出道裂痕。
"馴狼女也懂秦篆?"公子冷笑。劍尖挑著羊皮湊近火把,焦糊味中竟顯出道道墨線——昆侖山脈的輪廓逐漸清晰,某處峽穀標注著楚地特有的菱角符號。
細作突然暴起!他咬斷舌尖噴出血箭,左手摸向腰間火藥囊。扶蘇旋身揮劍,斷掌帶著火藥囊飛出台外,親衛的弩箭緊接著洞穿其咽喉。黑血濺在夯土牆的裂縫裏,漸漸滲成龜甲紋路。
阿依娜瞳孔驟縮。這紋路與公子政胎記如出一轍,昨夜觀星所見異象再度浮現:紫微星旁血霧彌漫,而昆侖山方向青光衝天。她悄悄刮下帶血的夯土,九色石在掌心燙得幾乎握不住。
"報——!"傳令兵喘著粗氣跪倒,"三十裏外塵煙蔽日,疑似匈奴遊騎!"
扶蘇按劍轉身時,大氅掃過細作屍身。衣襟散開處,肩胛骨赫然烙著燕宮六瓣雪紋——阿依娜的匕首哐當墜地。二十年前薊城大火中,母親雪姬被烙鐵灼燒的慘叫仿佛在耳畔炸響。
"你識得此印?"扶蘇的劍鞘壓住她手腕。
女子輕笑,染血的指尖撫過細作鎖骨處的蛇形刺青:"草原狼群標記獵物,匈奴王庭偏愛毒蛇。"她突然扯開屍身領口,暗青色紋路正在皮膚下蠕動,"就像這蠱蟲,需用活人養足七七四十九日......"
話音未落,屍身七竅突然湧出黑蟲。親衛舉刀要砍,卻被九色石光芒逼退——蟲群觸到寶石瞬間爆裂,黏液腐蝕得地麵滋滋作響。阿依娜背在身後的左手微微發抖,母親臨終前潰爛的傷口裏,也曾爬出這樣的黑蟲。
軍帳內牛油蠟燭劈啪炸響。扶蘇展開羊皮地圖,朱筆在昆侖山徑旁停頓:"墨家機關城在此,陰陽家觀星台距此不過三十裏......"
"公子可知沙畫之術?"阿依娜跪坐在案幾對麵研磨朱砂。她換了鵝黃曲裾,衣領處露出新月狀疤痕,"樓蘭人用駱駝奶調礦粉作畫,遇熱方顯真容。"銅壺裏的奶茶咕嘟冒泡,蒸汽模糊了她眼底的陰霾。
帳外忽然傳來馬匹驚嘶。阿依娜掀簾衝出時,月光正照在細作屍身上——白日裏不曾留意的暗青紋路,此刻竟如蛛網在皮膚下凸起。九色石按上屍身膻中穴的瞬間,黑蟲潮水般從口鼻湧出。
"薊城巫醫的把戲。"她擦去額角冷汗,想起母親被燕丹太子召見那夜,帶回的漆盒裏也有這般腥臭。扶蘇的劍尖挑起半隻殘蟲,寒光映亮他緊蹙的眉峰——那蟲腹竟有墨家機關常見的"昭二十三"刻痕。
巡營梆子突然變成三長兩短。阿依娜翻身上馬時,扶蘇拋來的玄鐵鱗甲砸中後背。她本能地要甩開,指尖卻摸到內襯的朱雀紋——這是楚宮工藝,與項梁困死雲夢澤時遺留的戰甲紋路一致。
"穿上。"公子聲音比鎧甲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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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依娜係緊束帶的手忽然頓住。鎧甲縫隙卡著半片桃木劍穗,正是母親殉葬時缺失的那半枚。穗頭帛片焦黑,但"不"字殘痕仍可辨認——當年熔鑄玉璽的爐火中,雪姬投進的劍穗上刻著"不負"。
匈奴騎兵如黑潮漫過山丘,狼頭旗在火把中忽隱忽現。阿依娜伏在隘口凸石後,能聽見三百親衛壓抑的呼吸。扶蘇的白馬立在最高處,馬鞍暗格裏藏著半卷《昆侖謠》——那是項梁鐵索連舟被焚時,火光中顯影的燕國童謠。
當第一支火箭劃過夜空,浸滿火油的滾石轟然墜落。峽穀化作火龍巢穴,焦臭味中混著項氏一族亮銀甲的反光。阿依娜的腕弩連續擊發,突然瞥見敵陣中寒芒一閃——燕地特有的三棱箭正指向扶蘇後心。
飛撲的瞬間,她想起質子府那支染著靛藍染料的箭矢。二十年前燕國聯魏攻趙的陰謀,與此刻的冷箭重疊成同一種殺機。扶蘇的肩甲被劃開豁口,鮮血滲入朱雀紋刺繡,與項梁困死雲夢澤那日的血霧同樣猩紅。
"留活口!"公子的吼聲驚醒了她。偷襲者正要咬破毒囊,卻被九色石擊中咽喉。馴馬鞭卷住其脖頸甩向親衛時,阿依娜順勢摸走他懷中的玉玨——半枚雙魚佩與母親遺留的嚴絲合縫,內側銘文在火光中浮現:"丹心映雪,楚水長流"。
晨光染紅陰山時,扶蘇正在清點箭矢。阿依娜倚著殘破的戰旗,指尖摩挲完整的玉玨。玉佩裂縫處沾著昆侖玉粉,與九鼎某處紋飾的礦物成分完全相同。當公子轉身時,她已將玉佩藏進貼身香囊——那裏還收著沾血的夯土,與從細作靴底刮下的燕宮朱砂。
傳令兵的號角再次響起,這次指向驪山方向。阿依娜翻身上馬,九色石在朝陽中折射出七彩光暈。她知道,當這些碎片拚湊完整時,母親雪姬背負的燕宮秘辛、公子政胎記的來龍去脈,都將隨著昆侖山徑一起暴露在天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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