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西市的魚池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青灰色，三十丈見方的水池裏擠滿了翻著白肚的鰱魚。腥風卷著腐爛的水藻味直往人鼻腔裏鑽，白璃用銀絲帕子掩住口鼻，指間磁石戒忽明忽暗地閃著藍光。她孔雀藍的裙擺掃過滿地魚鱗，腰間九色石串突然叮當作響，驚得池邊柳樹上棲息的烏鴉撲棱棱飛起，在殘陽裏劃出數道墨痕。
    "這魚腥味裏摻著硫磺。"她指尖輕彈，三枚磁針破空釘在池邊木樁上，針尾震顫著發出蜂鳴。正在撒網的魚販手一抖，網中兩條紅鯉突然劇烈掙紮，魚尾拍起的水花裏泛著鐵鏽色，濺在青石板上滋滋作響。
    阿依娜赤足踩上濕滑的青石板，雪白的腳踝在孔雀藍紗裙下若隱若現。她彎腰拔出嵌在木樁的磁針，胸前銀飾隨著動作叮咚作響，垂落的發絲掃過魚販沾滿魚鱗的蓑衣："白姑娘的鼻子比漠北狼還靈。"針尖沾著的黑血正順著紋路滲進蓑衣縫隙，在夕陽下泛著詭異的紫光，像極了三日前溫泉宮刺客指甲縫裏的毒漬。
    魚販佝僂著背往後退，手中漁網突然甩向半空。十七八條青魚從天而降，白璃旋身甩出磁石鏈，銀鏈如靈蛇纏住魚腹。磁石相擊的脆響中，三條魚肚皮炸開，銅管裹著腥臭的黏液滾到阿依娜腳邊。她足尖輕點銅管，繡著金線的翹頭履堪堪停在管口三寸："妹妹這磁石鏈使得越發精妙，莫不是偷學了墨家機關術？"
    "項家人就這點伎倆？"白璃冷笑，磁石戒吸起銅管。封蠟上的燕丹私章還沾著魚腸碎末，她正要掰開，阿依娜的銀匕首已抵住她腕脈，刀鋒貼著跳動的血脈："妹妹手真快，不如讓姐姐先看看？這銅管裏的腥氣，倒讓我想起燕地雪水泡的苦丁茶。"
    池水突然沸騰，數十條鐵背鯰魚躍出水麵，魚鰓張合間噴出淡紫色霧氣。魚販的鬥笠下寒光乍現，三棱刺直取白璃咽喉。阿依娜反手擲出匕首，刀刃擦著刺客耳廓釘進池壁，驚起的水花裏浮出密密麻麻的蠱蟲，在暮色中泛著熒熒綠光。
    "要命還是要圖？"阿依娜旋身踢飛裝魚簍，簍中鹽粒如暴雨傾瀉，在空中結成晶亮的幕牆。白璃趁機捏碎銅管，羊皮卷軸展開的刹那，嬴政畫像上的朱砂突然化作血珠滾落，在地麵匯成蜿蜒的小溪，竟與半月前驪山地宮現世的九鼎裂紋走向重合。
    池底傳來機括轉動的悶響，九道水柱衝天而起。毒水裹著腐爛的魚骨潑向二人，白璃扯下銀絲披風甩成圓盾，磁石粉遇水結成晶網，將毒液折射成七彩光斑。"西南角！"她厲喝，阿依娜已踏著浮屍躍到池心，九色石串砸向翻湧的漩渦，石珠相撞迸發的火星點燃了水麵漂浮的魚油。
    魚販撕開蓑衣露出精鐵軟甲，鏈子鏢纏住卷軸一角。白璃甩出鹽袋擊碎鏢頭，阿依娜的銀鐲卻突然裂開，淬毒銀針直射她眉心。電光石火間，白璃磁石戒吸偏毒針，針尖擦著阿依娜耳墜沒入石縫，在她白玉般的耳垂上劃出血痕，殷紅的血珠滾落在鎖骨處的蛇形刺青上，那楚國王室的標記在暮色中愈發妖異。
    "你瘋了？"白璃揮鏈纏住魚販脖頸，磁石鎖扣哢嗒收緊。阿依娜趁機扯下半幅卷軸，缺角的昆侖祭壇圖紋路正與嬴政冠冕上的裂痕吻合。她紅唇微勾，指尖撫過圖紙邊緣："妹妹這般緊張，莫不是對秦王...啊！"話音未落，毒水漫過池沿形成紫霧，白璃抓起鹽車上的麻袋拋向半空，磁石粉混著粗鹽結成冰牆，將阿依娜的驚呼凍在寒霧裏。
    阿依娜突然慘叫，她的小腿被池底鐵鏈纏住，鏈上倒刺正泛著幽藍毒光。白璃瞥見她裙擺撕裂處露出的雪膚已泛青紫，嗤笑道："姐姐這腿若是廢了，還怎麽跳胡旋舞？上月驪山夜宴，您那支《綠腰》可是讓蒙將軍看直了眼。"說話間磁石鏈如毒蛇吐信，絞斷三根襲來的鐵蒺藜。
    魚販趁機掙脫鎖鏈，三棱刺紮向白璃後心。鹽牆轟然倒塌，白璃就勢滾地抓起魚叉，叉尖穿透刺客腳掌將他釘在殺魚案上。案板下暗格彈開，半張鹹陽布防圖飄進毒霧，圖角"未央宮"三字被血水浸透，竟與阿依娜袖中暗藏的燕國密信筆跡相同。
    "小心！"阿依娜斬斷鐵鏈撲來，九色石串纏住白璃手腕。兩人撞翻鹽車跌作一團，羊皮卷軸在撕扯中裂成兩半。魚販最後的獰笑卡在喉頭——鹽粒堵住了他七竅，紫黑色的血從指甲縫裏滲出來，在地麵畫出詭異的圖騰，恰似徐福丹爐上刻的西周巫文。
    白璃喘著氣推開壓在身上的阿依娜，磁石戒吸回半幅卷軸。缺角處的紋路讓她瞳孔驟縮，這分明是那夜在溫泉宮，趙清漪臨終前用血畫在石板上的星圖殘片。轉頭卻見阿依娜正將撕下的圖角塞進袖袋，指尖還沾著方才耳垂滴落的血珠。
    "你果然..."話音未落，池底再次震動，殘存的毒水匯成巨浪拍來。白璃踏著鹽牆躍起，磁石鏈絞住橫梁借力翻出危局。阿依娜卻逆流衝向池心，九色石投入漩渦的刹那，池底浮起青銅機關獸，獸口銜著的正是另外半幅布防圖，獸眼鑲嵌的磁石竟與白璃指環同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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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家要的是這個？"白璃冷笑甩出磁石網，阿依娜的銀匕首卻先一步刺穿圖紙。兩人在搖晃的鹽車上過招，匕首與磁石鏈迸出火星。阿依娜突然貼近白璃耳畔，吐氣如蘭："妹妹可知，這圖缺角處藏著羋昭的..."話音戛然而止，魚販的屍體突然抽搐，藏在齒間的信炮衝天炸響，焰火在空中凝成項家獨有的狼頭圖騰。
    白璃臉色驟變，磁石粉聚成盾牌護住周身。阿依娜趁機扯下圖角，九色石串砸向機關獸眼——獸口噴出的不是暗器，而是燕丹親筆血書："昆侖葬秦"。腥風卷著血書貼到白璃麵前，她揮鏈欲奪，阿依娜卻引燃火折子，跳動的火苗映得她鎖骨處的蛇形刺青宛如活物。
    "姐姐教你個乖。"阿依娜將燃燒的圖角按在血書上，火舌瞬間吞噬了"葬"字，"有些秘密，燒了比留著好。就像上月妹妹在溫泉宮..."她突然收聲，笑意卻未達眼底。火光映亮兩人帶傷的麵容，白璃瞥見血書背麵隱約透出的紋路，那分明是徐福煉丹房裏失竊的昆侖祭壇方位圖。
    魚池在爆炸聲中化作廢墟。白璃抹去臉上的鹽粒，看著阿依娜遠去的背影，指尖摩挲著殘缺的卷軸。鹽車夾層飄落的水藻粘在她裙角，那特有的螺旋紋路，與三日前溫泉宮刺客衣襟上的紋樣如出一轍。暮色裏，九色石串的餘溫尚在腕間，她卻想起趙清漪臨終時攥著自己衣袖說的那句："九鼎現，雙鯉出，昆侖雪葬帝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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