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鏡蠱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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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血染透鹹陽宮簷角時,千麵銅鏡將最後一線天光折射成細碎金鱗。嬴政屈指叩擊玄鐵憑幾,青銅仙鶴燈盞裏的燭火隨之明滅,三十六麵環繞的銅鏡將他的剪影割裂成無數碎片,每個倒影的瞳孔都泛著琥珀色的冷光。燭煙在鏡麵間遊走,將龍涎香的氣息染上鐵鏽般的腥甜。
羋昭捧著鎏金銅鏡踏入殿門,水紅色鮫綃紗裙掃過青玉地磚,裙裾暗繡的百鳥紋在鏡麵折射下宛如活物振翅。她刻意將衣領扯鬆半寸,雪白脖頸彎出恭順弧度,發間九枝金步搖垂落的珍珠串,正巧掃過鎖骨處若隱若現的朱砂痣:"陛下萬安。楚地新貢的昆侖鏡,說是能照見魑魅魍魎呢。"
白璃從蟠龍柱後轉出,靛藍短打束腰勒得胸脯起伏如浪。她腰間磁石佩飾叮當作響,腕間青銅齒輪鏈折射冷光,靴底碾過地磚時帶起細碎鹽晶:"且容臣女為陛下試毒。"話音未落,鎏金銅鏡已從羋昭手中滑落,鏡麵閃過詭異青光,映得羋昭眉心花鈿似要滲出血珠。
"放肆!"羋昭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掐進掌心,金鑲玉鐲撞在鏡框上錚然作響。她突然踉蹌半步扶住龍案,石榴裙擺掃落青銅酒樽,琥珀色的酒液在鏡麵蜿蜒成蛇:"此乃楚王親賜聖物,豈容..."
寒芒乍現的瞬間,三寸毒針自鏡背機關激射而出。白璃旋身避開時革靴踏碎滿地光影,磁石佩飾吸附針尾鐵珠的刹那,針尖靛藍毒液正滴落在龍案邊緣。青銅饕餮紋飾在滋滋作響中蝕出縷縷青煙,騰起的毒霧裏竟幻化出三足金蟾虛影。
"雲夢澤三足金蟾的毒液。"白璃兩指撚著毒針湊近燭火,看著藍煙扭曲成鬼麵。她突然甩腕將毒針釘入梁柱,針尾震顫的嗡鳴聲中,三隻青銅仙鶴燈盞應聲炸裂:"見血封喉的好東西,倒是配得上楚宮秘製的機關匣——隻是這淬毒手法,倒像是趙地巫醫的路數。"
嬴政忽然低笑出聲,魚腸劍鏗然出鞘的刹那,劍光如銀龍遊走。銅鏡應聲碎裂成萬千殘片,卻在半空詭異地懸浮重組,映出椒房殿密談的虛影——鏡中羋昭的聲音帶著金石之音,虛影裏的石榴裙擺掃過火盆,蓋著楚王璽印的帛書正在烈焰中蜷曲:"待本宮誕下皇子...楚軍便可借道武關!"
真實世界的羋昭突然踉蹌跌坐,石榴裙在鏡麵鋪開如血泊。她染著蔻丹的指尖死死扣住小腹,金步搖垂珠撞在青玉磚上迸裂,飛濺的玉屑在燭火下宛如星雨:"陛下...妾身已懷龍胎兩月有餘!妾身願飲鴆酒...以證清白!"
白璃的磁石佩飾突然飛向某塊鏡片,扯出夾層中的羊皮血詔。褪色墨跡在燭火下顯形時,她瞳孔驟縮——"雙鯉銜詔"四字的鉤挑走勢,分明與三年前邯鄲城頭飄落的絕筆信如出一轍。羊皮邊緣焦黑的灼痕裏,還粘著半片未燃盡的孔雀尾羽紋金箔。
"愛妃這戲演得辛苦。"嬴政劍尖挑起羋昭下頜,看著她精心描繪的遠山眉被冷汗暈染成墨色溪流。劍鋒擦過美人咽喉時帶起血珠,正巧落在血詔的"楚"字上,將那朱砂璽印染得愈發妖異:"既要替楚國傳遞血詔,又要偽造身孕...倒是比當年趙清漪墜城時多幾分膽色。"
羋昭突然撕開衣襟,雪白肚腹在燭火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她抓著嬴政的手按在微微隆起處,染血的指甲掐進帝王掌紋,在龍紋刺繡上留下十道血痕:"陛下若不信,現在便傳太醫令剖腹驗看!"說話間突然發力拉扯嬴政腰帶,玄色龍袍散開的瞬間,露出肩頭那點殷紅如血的朱砂痣。
鏡殿四角的青銅仙鶴燈齊齊爆出燈花,將嬴政的影子拉長成九重幻象。白璃瞥見羋昭指甲在龍袍袖口留下的鋸齒狀抓痕,那缺口竟與半年前九嶷山出土的調兵符裂痕暗合。她悄然挪步到東南角的銅鏡前,借著反光看見血詔背麵若隱若現的孔雀紋——紋路中暗藏的三道折線,正是當年熔入九鼎的鳳頭簪特有的機關標記。
"傳太醫令。"嬴政收劍入鞘的金屬摩擦聲刺破死寂,指尖殘留的肌膚觸感讓他想起某個雪夜撫過的胎記。他忽然俯身貼近羋昭耳畔,溫熱氣息拂過她顫抖的睫毛:"若是欺君...愛妃可知驪山刑房新製的孕蠱?"
羋昭突然發出幼獸般的嗚咽,淚水衝散額角花鈿。她梨花帶雨的模樣映在滿地鏡片中,千百個啜泣的羋昭將聲音織成密網:"臣妾願受孕蠱噬心之刑...隻求陛下...莫要牽連楚國百姓..."染血的指尖悄悄探向龍案下方,那裏暗藏的機關匣裏,正躺著半枚刻有"清"字的玉玨。
白璃抬腳碾碎一片銅鏡,鞋底與金屬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她彎腰拾起鏡框殘片,內側暗刻的楚文咒語正在幽藍燭火下蠕動。當磁石佩飾貼上去的瞬間,那些蝌蚪狀的文字突然扭曲重組,在銅片上拚出"雙身蠱"三字篆書——最末一筆的裂痕,竟與驪山地宮某塊龜甲上的灼痕完全吻合。
"陛下請看這個。"白璃的聲音冷如冰刃,磁石佩飾突然爆出刺目藍光。懸浮的鏡片受磁力牽引,在空中拚出楚國巫蠱祭祀的場景——畫麵中羋昭正將發簪插入蠱鼎,鼎內沸騰的液體裏,赫然漂浮著半片魚腸劍的殘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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羋昭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猛地撞向最近的銅鏡,額角鮮血在鏡麵劃出詭異弧線。飛濺的血珠恰好落在楚王血詔的璽印處,將"受命於天"四字染得猩紅刺目。碎裂的鏡片中,千百個羋昭同時露出淒然笑意:"陛下...可還記得邯鄲城外的桃林?當年您為清漪姐姐簪花時...說過最厭他人欺瞞..."
"當年趙清漪為傳情報..."嬴政突然朗笑震落梁間積灰,他攫住羋昭散亂的發髻迫使她仰頭,另一隻手扯開她肩頭紗衣。那點朱砂痣在燭火下泛著妖異紅光,與記憶中雪夜裏的胎記分毫不差:"能從十丈城牆躍下而不死——"指尖撫過她滲血的額角,突然發力按向那點朱砂:"你這點把戲,尚不及她三分功力。"
白璃查驗機關的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頓。磁石佩飾突然滾燙,三日前驪山地宮暗格裏的密報浮現腦海——趙國王室秘藥需以雲夢澤蛙毒為引,假死之人肩頭會現朱砂印記。她忽然甩出袖中磁石鏈,纏住羋昭欲探向發髻的右手,九枝金步搖應聲落地,露出藏在珠翠間的半根銀針。
"報——!"殿外羽林衛的急奏撕破僵局。傳令官跪地時鎧甲碰撞聲如金戈交鳴:"雲夢澤急汛!楚軍樓船列陣陰山渡,船首...船首皆懸雙魚旗!"
羋昭趁機抱住嬴政雙腿,翟衣在掙紮中散開。她肩頭朱砂痣在鏡麵折射下竟化作遊魚形狀,與血詔邊緣的孔雀紋首尾相接。白璃突然揚手撒出磁石粉,靛藍粉末附著血詔顯出新痕。她逐字念出褪色批注:"楚危燕詐,九鼎..."殘缺的最後一筆飛白,正是某人寫信時特有的習慣——三年前那封絕筆信的"漪"字末筆,也曾這般肆意張揚。
千百麵銅鏡中的嬴政同時眯起眼睛。羋昭發間步搖的珍珠串垂在血詔"燕"字上,左手護腹的姿勢讓腕骨扭曲成詭異角度。白璃突然疾步上前,磁石佩飾貼住羋昭後頸——皮下竟有異物隨脈搏跳動,形狀恰似墨家機關術裏的"鎖心扣"。
"擺駕雲夢澤。"嬴政拂袖轉身時,玄色龍袍掃落的鏡片在空中凝滯成星河。他陰影中的側臉如青銅麵具,目光掃過羋昭隆起的小腹:"至於羋昭...暫禁足蘭林殿。"突然反手擲出魚腸劍,劍鋒擦過羋昭耳畔,斬斷她欲藏入袖中的玉玨:"待產後再議。"
白璃躬身領命的刹那,瞥見破碎鏡片中羋昭唇角揚起的弧度。那笑靨與三年前大婚之夜的新娘重疊,染血的指尖正在鏡麵勾勒孔雀尾羽——每一道紋路都與熔鼎發簪的刻痕嚴絲合縫。當最後一片鏡框殘骸墜地時,她聽見極輕的"哢嗒"聲,像極了機關鎖扣閉合的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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