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挾著冰碴子拍在青銅甲胄上，嬴政勒住韁繩時，戰馬噴出的白氣在須臾間凝成冰晶。墨家巨子枯槁的手指劃過岩壁，指甲縫裏沾滿朱砂粉末，"陛下請看——"他沙啞的嗓音像鈍刀刮過青銅器，"這便是通天梯。"
    阿依娜忽然按住腰間彎刀，九色石墜子撞在銀鏈上發出清越聲響。緋紅裙裾被山風掀起，露出綴滿銀鈴的鹿皮短靴，足尖輕點處碎石簌簌滾落。"墨家機關術倒喜歡摻些小把戲。"她俯身抓起把岩灰，細碎磁石在指縫間閃爍如星屑，"用磁粉遮掩鑿痕走向，這手段倒比楚人高明三分。"
    嬴政劍鞘重重敲在岩壁，青銅與山石相擊迸出火星："蒙恬！"三百黑甲衛應聲解下玄鐵鉤索，寒鐵爪扣入石縫的脆響驚飛崖頂禿鷲。阿依娜仰頭望著士卒們壁虎般攀援而上，忽然扯住帝王玄色披風："那些鑿痕..."
    破空聲撕裂雲霧的刹那，十二柄青銅斧旋轉著斬斷繩索。斷肢與血雨潑灑在朱砂浸染的岩壁上，有個年輕士卒的半截身子掛在三丈高處，手指還死死摳著石縫。巨子拐杖重重頓地，岩縫裏滲出紫紅色溪流——水銀混著血漿在峭壁蜿蜒，竟勾勒出半幅饕餮紋。
    "血祭已成，陛下可還滿意？"巨子獨眼在兜帽陰影下泛著幽光。阿依娜突然旋身甩出彎刀，刀鋒擦著巨子耳畔釘入岩壁，九色石墜子不知何時已嵌在刀柄。青芒暴漲間，藏在石縫中的機關齒輪纖毫畢現——三十二枚青銅齒輪咬合著磁石機括，每個齒尖都淬著幽藍毒液。
    嬴政劍鋒抵住巨子咽喉時，阿依娜正貼著岩壁側耳傾聽。蔥白指尖撫過鑿痕凹陷，石榴紅唇幾乎要吻上冰冷山石："項將軍的斧頭，可劈不開昆侖龍脈。"她突然咬破指尖，將血珠抹在九色石上。青光如蛇遊走岩壁，熒光藤蔓憑空編織出懸空棧道，每節木樁都刻著西周金文。
    巨子喉結在劍尖下滾動："墨家兼愛非攻，豈容暴君玷汙祭壇！"嬴政忽然收劍冷笑，劍柄重重砸在巨子膝窩。當啷聲響，藏在袖中的磁石羅盤滾落懸崖，阿依娜足尖輕挑接住，羅盤指針正對著她心口狂顫。
    "原來巨子也怕九色石。"她笑著將羅盤拋給嬴政，腰間銀鏈忽然繃直——不知何時已纏住巨子腳踝。山風卷起她麵紗的瞬間，蒙恬的怒吼從崖頂傳來。十八架青銅弩車對準熒光棧道，機括轉動聲驚起成群寒鴉。
    嬴政踏上第一塊浮木時，阿依娜忽然扯住他披風。少女嗬氣如蘭拂過他耳際："陛下可聞見水銀蒸騰的味道？"指尖掠過浮木縫隙，帶起一縷青煙，"墨家用朱砂養了二十年，就為今日烹龍。"她突然拽著帝王疾退三步，原先站立處的浮木轟然炸裂，磷火順著藤蔓竄起三丈高。
    整麵山壁突然震顫，熒光棧道下方滲出汩汩水銀。阿依娜反手扯落披帛拋入火海，九色石墜子在空中劃出虹光，竟將毒煙盡數吸入石中。"墨家算準了時辰。"她赤足點在燃燒的藤蔓上，銀鈴脆響中已躍至五丈高處，"午時三刻地氣最盛，水銀遇陽則燃——"
    嬴政揮劍斬斷襲來的火蛇，玄鐵劍身映出少女翻飛的身影。阿依娜突然倒掛金鉤，銀鏈如靈蛇纏住帝王手腕："抱緊我！"未等回應便縱身躍向深淵。狂風卷起兩人衣袂，九色石青光暴漲如傘蓋，托著他們在毒火上空滑翔。
    巨子獨目眥裂，突然撕開衣襟露出胸膛——皮膚上刺滿磁石排列的星圖。山體深處傳來齒輪轟鳴，十二尊青銅巨人破壁而出，掌心噴出幽藍火焰。"墨守成規？"嬴政在半空冷笑，劍尖突然刺入岩壁某處鑿痕。火星順著磁粉軌跡疾走，竟在岩麵燒灼出二十八宿星圖。
    阿依娜趁機甩出九色石，青光沒入星圖缺角。整座山體發出龍吟般的震顫，青銅巨人動作突然凝滯——它們關節處的磁石正在瘋狂震顫。"陛下可知周天星鬥大陣？"少女足尖點在某處金文上，整條棧道突然翻轉，露出底下寒光凜冽的劍塚，"這才是真正的祭壇。"
    蒙恬的弩箭恰在此時破空而至，箭簇釘入青銅巨人眉心。阿依娜拽著嬴政墜入劍塚，銀鏈纏住某柄古劍劍柄緩衝下墜之勢。落地時九色石突然黯淡，映出壁上密密麻麻的銘文——正是失傳的《連山易》殘篇。
    "項燕的飛斧不過幌子。"嬴政劍尖挑起巨子跌落的麵具，背麵赫然刻著楚國王室徽記，"墨家巨子竟是楚國王孫？"他忽然揮劍斬斷某條青銅鎖鏈，劍塚深處傳來機括轉動聲。阿依娜按住他執劍的手："陛下且慢，這鎖鏈連著..."
    山體突然傾斜四十五度，無數利劍如雨落下。阿依娜扯著嬴政滾進岩縫，九色石在黑暗中亮如明月。少女溫軟身軀緊貼著帝王鎧甲，能聽見彼此劇烈的心跳。"墨家算盡天時，卻忘了地利。"她忽然輕笑，指尖撫過岩縫某處凸起，"昆侖山是活的。"
    整座劍塚開始順時針旋轉，利劍釘入岩壁組成巨大渾天儀。阿依娜拽著嬴政躍上某柄青銅劍，在劍陣中騰挪如蝶。"子午線對準紫微垣時..."她突然甩出銀鏈纏住天樞位劍柄，"就是現在！"
    嬴政揮劍斬向搖光位，劍氣激得磁粉紛飛。九色石青光與劍陣銀輝交織成網，將追來的青銅巨人絞成碎片。巨子咆哮著跌入深淵，手中磁石羅盤炸成齏粉。當最後一絲青光沒入岩壁，祭壇核心緩緩升起——竟是半尊刻滿《歸藏》卦象的青銅鼎。
    "陛下可知..."阿依娜指尖撫過鼎身裂紋，鮮血順著卦象溝壑流淌，"這鼎本該有九隻足？"她突然劇烈咳嗽，唇角溢出血絲。嬴政伸手欲扶，卻被她輕巧避開。少女褪去半邊衣袖，肩頭赫然浮現與鼎紋相同的灼痕。
    山風卷著雪粒灌入祭壇，蒙恬率黑甲衛降下時，隻見帝王玄色披風覆在昏迷的少女身上。九色石墜子正在鼎中沉浮，將卦象投影到穹頂——那分明是縮小版的鹹陽宮布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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