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狼穀的夜風裹挾著腐草與鐵鏽的腥膻，扶蘇的箭簇在冷月下泛起淬毒般的幽藍。阿依娜的銀狐裘被狂風掀起下擺，九色石腰鏈貼著腰臀曲線起伏，每顆寶石都在暗夜裏流轉著不同頻率的光暈。她忽然屈指彈響左耳的綠鬆石墜子，狼嚎聲裏混入銀鈴清響："東南巽位二十七步，三匹公狼在磨第三遍爪。"
    扶蘇的食指關節抵住弓弦凹槽，箭尾雕翎擦過微青的下頜："母狼藏鋒何處？"
    "在等公子箭囊空。"阿依娜旋身躍上三丈高的風蝕岩，雙魚紋裙裾掃過扶蘇肩頭時帶起龍腦香殘韻。她足尖點在石英脈凸起處，九色石光暈如瀑傾瀉，照亮岩壁上層層疊疊的狼爪痕——最新那道抓痕還沾著未幹的血漬，在冷光下泛著詭異的靛青色。
    枯枝斷裂聲從三個方位同時炸響，三十餘頭灰狼自陰影中竄出。領頭的巨狼肩高及人腰，青銅項圈撞擊聲混著骨笛尖嘯，半截魚腸劍殘刃在它頸間晃動，劍紋與趙清漪墜城時崩飛的耳墜紋路嚴絲合縫。狼群獠牙滴落的涎水腐蝕著岩石，騰起帶著硫磺味的白煙。
    "接著！"扶蘇甩出箭囊的力道帶著回旋。阿依娜淩空接住的瞬間，三頭惡狼已呈品字形撲至。她反手抽箭紮進左側狼眼，血漿濺在雪腮凝成紅珠，右腕銀鈴輕晃間，九色石突然爆出刺目強光。頭狼前爪剛觸到她飄飛的腰帶，便慘嚎著翻滾在地，項圈縫隙滲出帶著磁粉的藍血，在地麵繪出星鬥圖案。
    骨笛聲陡然拔高兩度，五匹母狼調頭衝向糧車，利爪刨開地麵黑岩，露出底下滲出的粘稠黑油。扶蘇瞳孔收縮成針尖，三支雕翎箭離弦的破空聲幾乎重疊：第一箭洞穿頭狼咽喉釘入岩壁，箭尾雕翎仍在高頻震顫；第二箭貫穿兩匹並行母狼的腹部，箭簇在它們相撞的肋骨間迸出火星；第三箭射斷骨笛時，暗處傳來喉骨碎裂的悶響，驚起夜梟撲棱棱掠過月輪。
    馴狼師的屍體從山崖滾落，腰間皮鞭墜地震開浮土，半枚狼牙符上的綠鬆石映著月光。阿依娜躍下巨石時踉蹌半步，狐裘裂口處滲出帶著冰晶的暗紅。扶蘇伸手去扶，指尖剛觸到她後腰就摸到四道滲血的齒痕："你喂的是頭狼血？"
    "要讓狼崽記得舊主..."她染血的唇角尚未揚起，突然悶哼著推開扶蘇。九色石手鏈撞在岩壁迸出火星，失控的狼群調頭撲向匈奴大營。頭狼撕咬著馴狼師殘屍，項圈裏的魚腸劍殘片折射出妖異藍光，映亮岩縫裏半塊刻著雙魚紋的玉玨，那紋路正與趙清漪臨終緊握的玉佩嚴絲合縫。
    火把從匈奴大營騰起時，阿依娜正單膝跪在頭狼身側。蔻丹指尖劃過青銅項圈內側的雙魚暗紋，腕間銀鈴在狼耳後投下細碎光斑："那年雪夜你母親被剝皮時..."她用某種帶著喉音的古老腔調呢喃，狼瞳在九色石光暈裏收縮成豎線，獠牙間滴落的涎水竟在岩石上蝕刻出星圖殘章。
    扶蘇的箭尖無聲對準阿依娜後心。月光掠過箭鏃上的磁石紋，那些暗繡的紋路正在吸收九色石的微光。岩壁上的狩獵圖隨著光暈變幻，忽而是西周石刻的雷紋，忽而是鹹陽宮壁畫的雲獸，最後定格為邯鄲城頭飄揚的玄鳥旗——正是趙清漪墜亡處那麵殘破的戰旗。
    "公子可知項圈為何用青銅？"阿依娜突然轉身，血珠順著指尖滴在箭簇。磁石紋路泛起漣漪狀微光，箭杆竟微微偏向她耳畔的綠鬆石墜子："當磁極相斥時，狼群才會..."她尾音突然化作悶哼，九色石光暈劇烈波動如風中殘燭。
    糧車轟然炸裂的巨響吞沒了後半句話。黑油遇火星燃起十丈高的烈焰，熱浪將岩壁上的狼爪痕烤得劈啪作響。扶蘇拽著阿依娜滾進岩縫，束發玉冠被氣浪掀飛，九色石腰鏈纏上他手腕，冰涼觸感中帶著蜂鳴般的震顫。少女的呼吸噴在他頸側，帶著鐵鏽味的溫熱："東南三十步！"
    阿依娜咬破指尖在他掌心畫出星圖，鮮血滲入掌紋時泛起詭異藍光。扶蘇搭箭的手頓了頓，箭矢穿透濃煙釘進山崖缺口，重物墜地的悶響裏混著青銅器碰撞的清音。火光照亮人工開鑿的階梯，階麵朱砂混著水銀流淌，宛如一條血河倒懸夜空。階梯盡頭隱約可見半開的青銅門，門環上雙魚紋正與玉玨完美契合。
    頭狼的哀嚎突然撕裂黑暗。阿依娜渾身劇震，九色石光暈暴漲如滿月，扶蘇看見她瞳孔變成琥珀色豎瞳，染血指尖在岩壁摳出五道深痕："這些狼飲過我的心頭血..."她每說一個字嘴角就溢出一縷藍血，在地麵凝成冰晶，"公子此刻殺我，它們即刻啖盡秦軍血肉。"
    箭尖顫動幅度突然加劇。扶蘇嗅到風中飄來的龍腦香，與三年前趙清漪香囊裏的氣息分毫不差。岩縫深處傳來齒輪轉動的哢嗒聲，半塊雙魚紋玉玨滾落腳邊，與阿依娜耳墜相撞時發出編鍾般的嗡鳴。聲波震得九色石光暈扭曲成漩渦狀，滿地狼血泛起熒光，映出岩頂倒懸的星象圖。
    阿依娜突然抓住扶蘇手腕，將染血的箭簇按在自己心口："這一箭若偏半寸..."她指尖劃過磁石紋路，箭杆突然迸出電光般的火花，"就能看見項圈裏真正的..."話音未落，青銅門內傳來機括轟鳴，二十八道磁光自星圖缺失處迸射，在夜空交織成巨大的雙魚圖騰。
    扶蘇的拇指擦過箭羽雕翎，突然翻轉箭身射向岩壁。箭簇沒入石縫的刹那，整片岩壁如陶器般龜裂剝落，露出後麵幽深的青銅甬道。壁上星圖缺失的位置，恰好對應著九色石的排列組合。甬道深處刮出陰風，帶著鹹陽地宮特有的陳年磁粉氣息。
    "公子這一箭，可比當年射雕手。"阿依娜抹去唇邊藍血，九色石光暈漸暗如將熄炭火。遠處匈奴大營的火光染紅半邊天穹，狼嚎聲裏混入戰馬瀕死的嘶鳴。她染血的指尖輕點青銅門環，雙魚紋突然開始逆向旋轉："這門後的秘密，公子可敢與狼共舞？"
    扶蘇的箭尖緩緩垂下，在磁光中劃出湛藍弧線。他拾起地上半塊玉玨，看著它與阿依娜耳墜嚴絲合縫，終於露出今夜第一個冷笑："姑娘這局棋，從邯鄲城就開始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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