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將千座鹽垛烤成刺目銀山，鹽晶折射的光斑在戈壁上跳躍如鬼火。白璃勒馬時，石榴紅襦裙的束腰被熱風掀起漣漪，蹀躞帶上九枚磁石鈴鐺叮咚作響。她眯眼盯著駝隊第三匹駱駝——褡褳的異樣凸起竟隨著駝鈴節奏蠕動，像是毒蛇在鹽袋裏翻滾。
    "白姑娘當心瘴氣。"李斯的玄色官袍掠過鹽垛，腰間玉璜撞在鐵門上驚起禿鷲。他指尖捏著鹽粒搓磨，鹽粉簌簌落進袖中暗袋，"薊城的青鹽，倒比蜀地的井鹽多了三分腥膻。"話音未落，白璃突然揚手，磁石鈴鐺破空甩出，銀鏈繃直的刹那，駱駝嘶鳴著揚起前蹄。
    鹽袋豁然裂開，鐵蒺藜如黑雨傾瀉。白璃靴尖挑起一枚三棱毒刺，陽光下幽藍紋路順著血槽蜿蜒："丞相可要嚐嚐？這薊城蛇毒遇鹽泛藍的滋味。"她話音帶笑，裙擺卻已旋成血色蓮華——三支毒箭正從駝隊中暴射而來！
    "叮！"
    磁石佩在空中劃出弧光，毒箭詭異地拐彎釘入鹽垛，滋滋灼出龜甲紋。李斯撫掌大笑，玉璜叮咚撞響："二十年前邯鄲城頭，燕人也是這般暗算武安君！"虎賁衛如黑潮湧上，灰衣老者被按跪在地時，鹽粒簌簌落進他花白胡須。
    老者渾濁眼珠盯著白璃裙下晃動的磁石鈴鐺，嘶聲笑道："墨家竟讓女子執掌磁樞，燕太子若知......"
    "聒噪。"
    李斯輕叩青銅鼎，鼎下柴火爆出厲響。白璃別過臉，指尖無意識摩挲腰間青銅匣——三年前雲夢澤刺客後頸的玄鳥刺青，正與這老者如出一轍。沸水翻騰間，老者突然仰頭嘶吼："地宮甬道第三密室！燕太子等著給陛下備的九鼎宴！"
    慘叫聲戛然而止。白璃突然按住震顫的磁石佩，西北角鹽垛傳來細微震動，像是巨獸在地下翻身。她疾步上前，靴底碾碎的鹽晶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丞相，這鹽垛......"
    "轟！"
    十丈高的鹽山轟然坍塌，雪色鹽瀑傾瀉如銀河倒灌。白璃踉蹌後退，石榴裙裾掃過飛濺的鹽粒，卻在漫天雪色中瞥見一抹青銅冷光——咒文在烈日下泛著血鏽，紋路竟與驪山九鼎的雲雷紋嚴絲合縫。
    白璃蹲身時，磁石粉從指縫簌簌落下。銅綠斑駁的內壁上，八個蝌蚪文在光影間遊動："穆王八駿東來......"她呼吸驟停，耳邊突然響起趙夫人臨終時的囈語："八駿圖......昆侖眼......"
    "白姑娘！"
    李斯疾步趕來，玉璜墜地裂成兩半。這位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丞相，此刻喉結顫動如遭雷擊："五日前鹹陽宮偏殿，陛下撫著西域貢來的八駿圖......"他玄色官袍被鹽粒染白，像是突然蒼老了十歲。
    遠處傳來戍卒驚呼，更多鹽垛開始搖晃。白璃按住腰間震顫的青銅匣，忽然想起那夜在趙夫人舊居——蜘蛛網纏裹的妝奩裏，燕宮鑰匙的齒痕正與鼎腿裂縫完美契合。
    "報——！"傳令兵靴底帶起的鹽晶撲到李斯袍角，"雲夢澤突現九鼎虛影，水紋與驪山地宮星圖......"
    白璃指尖劃過鼎腿裂縫，磁石佩突然飛射吸附。銀鏈繃直如弓弦的刹那，鼎腿內壁旋開暗格，泛黃羊皮地圖飄落——昆侖山脈的河道走向，竟與三日前蒙恬獻上的羌人星圖完全重合。她瞳孔驟縮，今晨飛鴿傳書的內容在腦中炸開：祁連山礦洞裏的楚國戰車，軸承紋路正與眼前鼎腿的鑄造痕跡同源。
    "備馬！"李斯攥緊地圖，鹽晶從指縫簌簌而落，"即刻呈報陛下，燕人在地宮備下的不是殺局......"驚雷炸響，他後半句消散在狂風裏。
    虎賁衛抬鼎的號子聲中，白璃解下磁石佩按在鼎腿。青銅匣彈開的瞬間，墨家矩子令寒光刺目——匣底暗格躺著的半枚魚腸劍殘刃，與趙清漪耳墜缺口嚴絲合縫。她突然拔出匕首劃破指尖，血珠滴落處，"穆王八駿"四字泛起金光，與趙夫人用血寫在帛書上的咒文如出一轍。
    李斯袖中滑落半卷竹簡，《穆天子傳》殘篇的"八駿西巡"批注，在夕陽下與鼎腿銘文形成鏡像。鹽梟的血在鼎下凝成詭異圖騰，與雲夢澤水紋漸漸重合時，白璃突然聽見極遠處傳來鼎鳴——那是驪山地宮方向，九鼎正在蘇醒的轟鳴。
    磁石佩突然燙如烙鐵，白璃望向鹹陽方向。暮色中，最後一縷陽光掠過鼎腿血鏽，映出內壁更深處的刻痕——那分明是趙清漪最愛的簪花小楷，寫著："昆侖歸墟處，八駿踏月來。"
    白璃突然抓住李斯手腕，磁石鈴鐺在兩人之間劇烈震顫："丞相可聞地底水聲？"她指尖蘸鹽粒在鼎身劃動，鹽晶竟順著青銅紋路匯聚成河，"這不是鹽倉——是燕人仿造的雲夢澤水脈圖！"
    李斯瞳孔驟縮，官袍袖中滑出墨家規尺。當尺鋒劃過鼎耳時，鹽晶突然懸浮成星鬥陣列，與驪山地宮穹頂的二十八宿遙相呼應。遠處傳來戰馬嘶鳴，蒙恬親衛舉著火把疾馳而來，馬鞍上綁著的楚軍戰旗還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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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急報！"親衛滾鞍下馬，甲胄縫隙裏簌簌落下赭石粉，"祁連山礦洞深處......"他忽然僵住，驚恐地望著白璃手中磁石——那半枚魚腸劍正發出蜂鳴，與礦洞中帶回的青銅碎片產生共鳴。
    白璃突然旋身甩出磁石鏈，九枚鈴鐺在空中結成北鬥陣型。鹽垛陰影裏傳來金鐵交鳴之聲，三名灰衣人從鹽晶中暴起突襲，手中短刃竟與鼎腿缺口完全契合。
    "留活口！"李斯厲喝，玉璜碎片卻已嵌入為首刺客的咽喉。白璃裙裾翻飛間踢起鹽塊，磁石牽引著毒刃釘入鹽山。最後一名刺客咬破毒囊時，她突然捏住其下頜，磁石粉順著指縫灌入口腔。
    "墨家機關城的味道。"白璃冷笑，指尖沾取刺客耳後油彩，"三年前雲夢澤，你們給趙夫人送葬時用的也是這種朱砂。"
    地底突然傳來悶響，鹽晶如暴雨傾盆。白璃拽著李斯疾退，隻見原先鹽山所在處裂開巨縫，八尊青銅馬首破土而出，馬鬃間纏繞的鎖鏈竟與鼎腿鐵環相連。蒙恬親衛突然跪地嘔吐，指縫間滲出藍血——他背上插著的楚軍旗杆，末端正刻著穆王年號。
    "屏息！"白璃甩出磁石網罩住馬首，九色石光暈在暮色中暴漲。李斯突然撕開官袍襯裏，露出內襯的燕宮地圖——那些蜿蜒的秘道走向，正與地上懸浮的鹽晶星圖完美重疊。
    驪山方向傳來第二聲鼎鳴時，八尊馬首突然轉向西方。白璃腕間銀鏈寸寸斷裂，磁石鈴鐺飛入馬口化作齏粉。在最後的光暈中，她看清馬舌上刻著的讖語——正是趙夫人臨終前用血在她掌心寫下的八個字：
    "鼎震八駿，魂歸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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